《配得起英雄的土地》如今的用法带有讽刺意味,乔治·萨瓦先生的主旨是上一场战争的英雄得到了非常糟糕的待遇,而且这一次情况也可能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指责大体上是成立的,遗憾的是,他选择了一个不是很有代表性的例子。
故事的开头讲述了一个被严重烧伤的战斗机飞行员——失明并丧失说话能力、脊椎骨折、全身包着石膏,只能靠挪动一只包着绷带的手与外部世界交流——躺在一所棚屋医院的病床上,坚定地拒绝死去。在取得鲜有匹敌的英勇战绩之后,他被击落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他因九天的杰出英勇表现而获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他成为公众名人,不计其数的完全不认识的女人写信向他求婚。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是他的回忆,并描述了他不大符合情理的出身。
这个年轻的飞行员名叫雷蒙德·马斯特斯,他的父亲是上一场战争制造的被抛弃的人之一,有着辉煌的作战记录,而且被授予杰出服务勋章和十字勋章,但中了氯毒气,由于无法证实这件事,领不到赔偿金。因此雷蒙德在非常穷苦的环境里长大,他的父亲和大部分退休军官一样,花光了积蓄,然后冒失地开了一间修车厂,后来又去当挣佣金的销售人员,接着失业了。
最后他在一间小工厂里当看更,几年后由于氯毒气的后遗症死了。雷蒙德的母亲一开始是一个过着“优裕生活”的女孩,“享受着冬天跳舞夏天开网球派对的单调生活”,后来沦为清洁女工。雷蒙德在贫民窟长大,却学会了上流社会的口音。他天生就拥有摆弄机械的才华,人生有很好的起点,去了一间汽车制造厂当学徒——但他娶了老板的女儿,丢掉了工作,她是个一无是处的女孩,刚结婚就抛弃了他。
战争爆发后雷蒙德加入了皇家空军,服役四年,战功累累,直到他被击落。在最后一页,他无法忍受另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将在二十年后爆发这个想法,摔下病床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这个故事里有太多的内容很随意主观,几乎没有真实性可言。确实,上一场战争有许多英雄被零星的遣散费打发了,没有机会过上体面的生活,但实际上有多少军官的妻子会沦为清洁女工呢?而且——虽然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一个出身中产阶级的男孩子在伦敦东区的贫民窟长大,因为他的口音“不一样”而几乎天天打架,这种情况是否有典型意义呢?有多少汽车厂的学徒能够娶到老板的女儿呢?
这本书想要成为一部社会史,但像这样的事情有违它的宗旨,而且作为一个故事它有点摇摆不定。书里有一个毫无意义的事件:雷蒙德的母亲受够了饱受战争摧残的丈夫,突然与一个年轻的农夫跑到郊区过了两夜,那个农夫在战争期间几乎成功地勾引到那时候还是地主女儿的她。这次偷情对故事并没有影响,因为书里强调一年后出生的雷蒙德并不是那个农夫的儿子。萨瓦先生写过很多本书,但就像护封上告诉我们的,这是他的第一本小说,或许他低估了写小说的难度。
《一个诗人的死亡》是一本生动而且相当可信的历史小说,作者以一位真实人物的虚拟回忆,讲述了俄国著名诗人和作家普希金之死,他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一场决斗中被杀,年仅37岁。这本回忆录似乎是德阿齐亚克子爵撰写的,他是圣彼得堡的法国大使馆的武弁,也是那个杀了普希金的法国青年乔治·德安特斯的表兄。德阿齐亚克是普希金的崇拜者,在这场决斗中不情愿地站在了表弟一方;后来,了解到这一事件的内情后,他完整地把它记录下来,将手稿交给了普罗斯佩·梅里美。
作者的主题是:普希金的英年早逝并不是一场没有意义的灾难,而是一场政治谋杀。普希金的思想与拜伦很相近,被认为是激进分子,甚至几乎被当成了革命党。他在欧洲的声望使得他遭到思想反动的沙皇的忌恨。因此,沙皇的支持者和刚从法国被放逐、同样反动透顶的查理十世的支持者们酝酿了这场除掉他的阴谋。那个参与决斗的青年其实是无辜的,只是被设计与普希金发生争吵,因为他们知道他的枪法很准。
这就是真相吗?或许你必须非常了解那个时代的历史才能给出权威的答案,但它或许是真的。碍事的人总是以相似的方式被除掉,进步与反动之间的斗争在当时就像现在一样如火如荼地进行。普希金属于进步的阵营,但和拜伦一样,他的身份很可疑。另一方面,普希金出了名的喜欢和人争吵,至少曾经卷入过另一场决斗。
那时候像这样的事情很普遍,另一位几乎同样出名的诗人莱蒙托夫[52]在几年后也以同样的方式丧命。但这是一则生动的故事,只有几处地方流于平淡——有时候格罗斯曼会以当代马克思主义者的口吻谈起“历史的力量不可避免的碰撞”和“劳苦大众的愿望”——但成功地呈现了那个时代的精神。虽然你不知道原文写得怎么样,但埃迪丝·波恩[53]小姐的译文非常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