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了权力之巅,并不是意味着赵武的人生使命便已完成。晋国正卿的这个位子,绝对不是一般能耐的人可以胜任的。赵武也一样,一大堆棘手的事情交到了他的手上,将困扰着他的余生。
是什么样的事情呢?归纳起来其实也就是四个:
一是带领晋国与楚国展开争霸活动。
二是巩固晋国在中原地区的霸权,调和与各诸侯国之间的关系。
三是应对晋国内部卿大夫家族之间的勾心斗角。
四是处理好自己与国君之间关系。
那么赵武担任正卿时,晋国与楚国的争霸处于怎样一个形势呢?
晋悼公晋周在位时期,晋国牢牢控制住了中原地区的霸权,使楚国不敢再窥视北方。而他唯一失利的地方则是在秦国在一环,秦国依旧与楚国结盟对抗晋国。晋周在公元前559年派兵伐秦,却因为栾黡的骄横跋扈,不服从中行偃的指挥,导致了晋军的惨败。
但晋悼公的中兴是晋国霸权的最后一次回光返照了。晋周去世之后,由于继任国君的昏庸和卿大夫之间的斗争愈加激烈,晋国的霸权不断地衰落,它在中原地区的影响力开始日渐式微。
继任的晋平公彪比起自己的父亲来真的是差太远了。晋彪是一个贪图享乐,喜好女色的昏君,对于国家大事很少去过问。而赵武的前任士匄,打掉了老冤家栾氏家族之后,又发起了对齐国的讨伐战,当时齐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无力对抗晋军,便向晋国求和了。打赢了国内外的两个敌人,士匄也变得极其骄横和狂妄起来。有一次,一位鲁国的使者来访问晋国,士匄接待时就问鲁使:
“古语的‘死而不朽’应该是怎么讲的呢?”
没等鲁使回答,士匄就自己回答说:
“我士家祖祖辈辈都很富贵,到了我这一辈又执掌了晋国的大权,‘死而不朽’应该就是这样吧。哈哈!”
向诸侯的使者吹嘘自家的荣耀还不能让士匄满足虚荣心,他又刻意提高了诸侯向晋国朝贡的标准。就像你过去登门拜访某人,得拿两条中华烟,现在你还得再拎两瓶茅台,人家才肯见你。士匄的这种做法让诸侯们甚是不满,当时的郑国名臣郑侨就写信指责士匄说:
“你做了晋国的正卿,四邻诸侯们还没听说你有什么德政,却只听见你提高了贡赋标准。你这样下去,不怕诸侯们背叛晋国吗?”
我不知道骄傲自负是不是一种传染病,特别容易在晋国的卿大夫中间传染。但我们可以看一下染上这种毛病的人,赵同赵括兄弟、“三郤”、栾黡,加上现在的士匄,无一例外都是当时晋国最强大家族的当家人。自己的家族势力大,跺跺脚地球都要抖三抖,一出门便是前呼后拥,他们能不目中无人吗?
这其实也正是我们正常人的一种通病,自己在组织内轻松爬上了高位,会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就不免对处在自己地位之下的人轻视起来。有些人还往往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过瘾。其实他们最忽视了的是人心,没有人会愿意被人鄙视,也没有人会喜欢骄傲自负的人。长此以往,狂人们的只会朋友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就只有墙倒众人推的下场了。赵家、郤家、栾家,以及后来的士家他们的结局都是殊途同归。
而赵武却与他们不同,他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加上赵家的势力尚小,所以他担任中军将之后处事方式与前任的几位有很大的不同。总结起来,其实也就四个字——以和为贵。
赵武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睦诸侯。由于士匄提高贡赋标准,已经把晋国的形象败坏得不成样子了。齐国和郑国就明显表现出了要叛离晋国的迹象。赵武当机立断,废除了士匄的恶政,把诸侯的贡赋降低到原来的标准,同时还提高了对诸侯使者的礼遇,用以挽回诸侯们对晋国的忠心。此举一出,赵武立刻博得了诸侯们的好感。
光降低诸侯的贡赋标准,赵武觉得还不足以扭转晋国的国家形象。就像齐桓公,身为诸侯的盟主就要给诸侯们做点有意义的好事出来,才能让诸侯们感受到在晋国荫庇下的益处。
赵武继任正卿的前一年,也就是公元前549年,齐国发生了动乱。一位名家乌余的卿大夫带着自己封邑廪丘(今山东郓城县郓城镇西北)从齐国分裂了出来,转而要投靠晋国。当时齐晋两国仍然交恶,士匄便同意了给予乌余保护。
但是,这个乌余并不是什么好人,背叛了自己的祖国还不肯安分,他仗着有晋国做靠山居然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强盗勾当。他在廪丘培植了一支小军队,四处袭扰周边诸侯的城镇。诸侯们对乌余恨得咬牙切齿,但又害怕得罪晋国,便一直不敢拿他怎么样。乌余的气焰愈发嚣张,开始攻城略地,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他居然先后从卫、鲁、宋三国里侵占了三处城邑。
赵武对乌余的狗仗人势极其厌恶,决心一定好好教训这个给晋国抹黑的恶棍。他秘密照会了卫鲁宋三国,通知他们派人来接收失地,但要保持行动的隐秘。接着,赵武说服了晋彪,假命赐给乌余封地。他却派了一个叫胥梁带的人带着三国的武士冒充是晋国国君的特使,一路来到了廪丘。
乌余不知道是计,兴高采烈地带着一帮党羽便出门迎接了。胥梁带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那些假扮的三国武士便将乌余连同他的党羽全部拿下了。随后,赵武剥夺了乌余的卿位,没收了他的土地,将这些土地全部物归原主。
整场行动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就完成了,可以说是大快人心。赵武又一次为晋国加了分,“诸侯是以睦于晋”。
解决了东边这厢,赵武又把目光投向了西边的秦国。秦晋两国从好亲家到老冤家,上百年的时间里打了不下数十次战争。双方都已经被拖得筋疲力竭,尤其是秦国,由于国家贫穷,实在禁不起与超级大国晋国长时间的对抗。两国都希望能有一次真诚的和谈。
赵武便顺水推舟,多次派人到秦国表达停战的意愿。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谈判,终于在公元前547年,秦国公子嬴针访问晋国期间,两国签署了停战协定。春秋时期秦晋两国上百年的恩怨至此终于告了一个段落,两国维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双方的下一场战争,要等到晋国分裂后的战国时期魏国入侵秦国了。
和睦了诸侯,赵武还不忘一直落寞的周天子。他派了老朋友韩起拿着不少财物去成周拜访了当时的天子周灵王。周灵王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时候还有诸侯来朝见,他还担心韩起另有所图,便问道:
“你来做什么啊?”
韩起回答说:
“在下只是按照礼制来向天子进献贡品的,没有别的事。”
周灵王感动地说:
“你们韩氏没有丢弃礼制,一定会在晋国繁荣昌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