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我的替身。我不能陪伴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还有它。”
于曼突然惊醒。用手一擦脸，眼角居然有泪痕。
她撑起脑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在睿峰动物医院的贵宾室里睡着了。沙发旁小茶几上，铺着灰绿色格子桌布，上面搁着她带来的镇定药。她把眼泪擦干，利落地把药瓶塞回手提包里，免得被进来的医生或者工作人员见到。
她是谁？她是于曼。是从小长得美，走到哪儿都会被高看一眼的美人，自青春期起，人生便顺风顺水。是个会心软，喜欢听甜言蜜语的人。是个吴琨送一只小狗给她，说一番话，就让她记到今日，甚至入她梦里来的人。
他把一只小狗送给她，告诉她，这是自己的替身。在不能陪伴在侧的时候，它代替他。
她坐起身子，看一下表，发现检查开始至今不过半小时。
虽然经纪人跟助理都劝她不需要在这里呆老半天，交给它们就算了，但她坚持要留在于小迪身边。最近于小迪身体不好，整天病蔫蔫的。某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要面临它的离开。她给自己的心理医生打电话，心理医生跟她说，你要学会接受，你要接受。
于曼想，我会接受，但是也绝不妥协。
微信上弹出各种消息。她懒得看，扔下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又拿回手机，开始翻看里面的照片。
都是于小迪的照片。
给它洗澡、学会握手、学会蹲下……
为了不让外面的人看到她，贵宾室严严实实拉上了窗帘，灯光惨白惨白。
于曼想起自己有时候拍戏到凌晨，回到酒店后，睡了整整一天，醒来后发现窗外依然是沉沉暗夜，屋内惨白的光，打在她同样惨白的脸上身上。她突然觉得寂寞无比，于小迪恰在此时奔过来，趴在床边，睁大眼睛看她。她看着小家伙，突然流下眼泪。小家伙蹭上去，用舌头舔她的眼泪。
这种心情，没有养宠物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还有人喊她名字。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大喊：“于小姐，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于曼的经纪人在外面，不耐烦地说：“你是谁？快离开！”
那女孩子在门外不舍不弃：“关于你家小狗！”
外面似乎起了争执，经纪人高声说：“我认得你，你是诺亚医院那个女兽医。这两个又是谁？还不快离开？！保安——”
“于小姐，听我说完这番话，我自然会离开。”那女孩子的声音不卑不亢，隔着一扇门，清晰传进来，“有人要害你！”
“你胡说什么！”经纪人彻底怒了，“保安！快把这几个人架出去！”
门开了。
于曼站在门口，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她脸色潮红，在脑后扎成一团的头发已微微有些蓬乱，似乎是一路跑来。在她身旁，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年轻英俊，另一个中年男人被她的目光所摄，假装看别处。
于曼用手摸了摸耳垂，耳环像一滴眼泪。仿佛千回百转，她悠悠开口：“我认得你。你是当天活动时那个女兽医，叫……叫什么来着？”
她这样忙，怎可能记得一个素人的名字。网上的纷纷扰扰人身攻击，也都跟她没关系，她的双手始终干净。
苗江说：“我来是要告诉你，让你小心，有人可能要害你。”
经纪人已经在附近，扬手召唤医院保安，好几个穿制服的男人正跑步过来。经纪人喊着：“这边，这边！这三个人！”
苗江旁边那中年人冲上前，伸手格开众人，递出名片：“我是诺亚动物医院的院长余因，你们这儿体检部主任是我同学，你们院长也跟我是相识，这里的医生好多都是我的老同学老朋友……”
苗江旁边那个年轻男人，徐徐微笑：“我也是诺亚动物医院的医生。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能不能进去再……”
经纪人已经带着保安，突破余因的阻拦，站在于曼跟前。经纪人约莫三十岁，脸涂得白，妆很厚，穿着黑色上衣，碎花长裙。刚才跟制片人打电话时，还是个容色婉约，嗲声嗲气的女人，微微含着胸，边说话边用手指撩拨着头发。但是在苗江他们跟前，她就是个犀利人儿了。
经纪人把于曼的外套拎在手中，用下巴冷冷指着眼前几人：“把他们统统带走！”
“等一下——”于曼打断她的话，“我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经纪人的脸又白了一点：“可是……”
贵宾室在住院部附近，本来经过这边的人不多，更不会有饲主过来。但现在大家听到这里有争执，又见到保安跑过来，好奇心起，都奔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围观的人多起来，都认出来站在那儿的美人是于曼。有人开始举起手机，对着那边。
经纪人低声提醒：“这里人多，赶紧把他们打发走完事……”
苗江坚持：“我说完就走。”
于曼深深看她一眼：“你说。”
经纪人在旁，不动声色地拉拉她衣袖。她悠悠甩开：“就在这里说。”
苗江说：“我来是为了提醒你，你可能被人投毒了，那个人还是你的身边人，一个既能够接触到你，又能接触你家狗的人。”
人群中发出了“哗”的声音。
经纪人的脸由白变成灰，把尖利的嗓音，丢在几堵白墙与众目睽睽之间：“瞎扯！工作室马上给你发律师函！”
一直试图当和事佬的余因，这时突然挺起胸脯：“她代表我们医院。要发，就给我们医院发！”胸前那几个摇滚不死的字，特别显眼。
苗江继续冷静地往下说：“上次你们助手带你家狗过来体检，她误导了我，让我以为它只是普通肠胃炎，她让小狗验完血后，也没有把结果带回来让我诊断。我昨晚找回那张检验单，发现它是有机磷轻度中毒。”
于曼忽然徐徐微笑，低声说：“好，你继续说。”
“有机磷中毒，在城市里相当罕见，尤其像你这样有钱的名人，更不可能给狗狗接触到这种有毒物品。结合你上次晕倒的事，我猜测，你身边有人要向你下毒——也许是通过皮肤接触，给你递一片湿纸巾，也许是通过消化道，给你一块巧克力。我不知道。我只能大胆猜测，你的狗，出于某种动物才具备的敏锐直觉，多次替你解了围。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上次你助手带狗来就诊时，说狗多次出现呕吐。因为这可能是有预谋的投毒，不止发生过一次。”
现场变得非常安静。就连看热闹的人，都因为这事过于耸人听闻，而忘了说话。
在异常的安静中，于曼缓缓开口，每个字都轻，却硬：“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
这么说着，她的目光却已投向某个方向，某个人。
苗江说：“我要说的都说完。那个人是谁，只有你才知道。但是，人类总以为动物什么都不懂，所以有些瞒着别人做的事，可能毫无避忌地在动物面前做。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家狗也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它会对凶手有戒备，它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你想一下，在你身边人中间，它对谁最有敌意？”
于曼徐徐微笑：“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一些小事。”
她把脸转向身旁的经纪人，“我记得，有几次你把湿纸巾递给我，把果汁递给我，于小迪都扑上前，把东西弄掉，甚至把你手臂抓伤。我还狠狠打了它一顿。”
她说这话时，声音轻柔和缓，语气却异常坚定，让围观的人都想起她在代表作里，演的那位爱恨分明，被丈夫跟身边人背叛的奇女子。她看着经纪人，眼里带着笑，耳朵上那滴泪状的耳环，闪了闪。而经纪人的脸白得像块墓碑。
于曼转过脸，对其中一名保安悠悠道：“麻烦帮我报警，我要告我的经纪人，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