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江她们赶到时,包间里几人刚好在讨论这次拦车旧狗的事。一推开门,就听到余因的声音在说:“……拦车救猫猫狗狗的事情越来越多……争议也大……毕竟有些志愿者爱狗心切,违法追车的视频被人放到网上,自然会有反对的声音……”
“还有人认为,这些运送的狗是私有财产,觉得这是在侵犯私有财产。我讨厌吃狗偷狗的人,但同时又觉得,这些毕竟也是别人的生意,吃狗肉也是别人的权利。”医助小马人年轻,头发染成棕色,一根根往外立着。他说话直接,从不拐弯抹角。跟所有年轻人一样,爱发表意见。
苗江她们几人走进来,只有苟岚身旁还有空位。苟岚一直趴在桌上睡觉,头发乱糟糟,披挂在他手臂上。杨师师率先挑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苗江拉开苟岚身旁的椅子坐下,刘婉婉跟余果坐在中间。余因打趣说:“刘婉婉跟杨师师,这名字跟对偶一样。”
只听小马又说,“……其实我们协助志愿者,到底是对,还是错?再说了,现在还出现了骗志愿者捐钱的救狗人士……”
一直趴在那儿睡觉的苟岚,突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是医生,救治病患是你的职责,还要管这事的对错吗?”说完这话,他又趴下脑袋,接着睡。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小马估计就听进去了,没准还会叫好。但苟岚说这话,他就不乐意听了。他到底年轻,直截了当讽刺:“听说你昨晚没出现,现在怎么好意思坐在这儿吃饭呢?平时聚会你也不参加,这次居然这么赏面?”
余因本来一直给小马打眼色,但看这家伙越说越起劲,只得当和事佬:“是我叫苟岚来的。他最近手术太多,辛苦了。”
“辛苦?我们医院谁不辛苦啊?汪医生昨天还受伤了呢。咱们诺亚以前医患关系挺好的,他来了以后,经常出现跟饲主的争执。”
余因说:“不也一样嘛,都是为了……”
苟岚腾地站起,声音干干的:“饱了,先撤。”拉开椅子,像道影子一样离开。
刘婉婉跟余果都是第一天跟大伙一块吃饭,突然有点尴尬。小马满不在乎地看着苟岚离开的背影,长长的“切”了一声。“看他端的那架子。都不止一个饲主跟我吐槽过他了。”
汪少风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身旁的余因跟朱鹭倒了茶,又斟满小马眼前的杯子,“价值判断不是我们的事。不管这件事争议多大,但对动物医生来说,目标很简单——全力救治动物。”
余果早就听杨师师提过汪少风了,但在诊所一直没好意思打量他。现在趁着大家聊天,她才偷偷观察起这个男人来。
她看他徐徐微笑,就连说句抱怨的话,都笑着抱怨。包括哥哥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喜欢他,他似乎也喜欢所有人。但余果敏感,纤细,总感觉浅灰色外套下的这男人,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么热切。
哥哥跟苟岚身上,都还有点少年气。但汪少风是成熟的,邈不可慕的,有城府的。
余果这边在偷偷打量汪少风,杨师师那头,把她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
余因倒没那么细心,他只顾跟刘婉婉说话。刘婉婉说,自己认识这次救狗事件的几个组织者。“他们同时具有爱和理性。我上次跟他们聊天,他们说,每次救助前,志愿者都要想清楚事后怎样安置,食物药物人力各方面都要兼顾好。如果不经过慎重思考,就凭情绪行动,会造成普通人的反感。”
余因点头:“我有关注各地的类似事情。有些地方的类似行动,因为把动物卸下来就不管,反而落人口实。”
余果一直托腮,安静地想。余因问:“你今天特安静呀。想啥呢?”
余果说:“我是在想,对于走失的狗,那些主人也有责任吧。他们应该看好自己的狗狗呀。”
小马拼命点头:“所以才说,狗主出门一定要牵绳。”他平时就一直抱怨,自己租住那个小区的狗主素质低,遛狗不牵绳,也没做好宠物大小便跟吠叫训练。他说,网上有动物保护人士提出,这些狗只被发现时已经不健康了,也许应该对狗只实行安乐死,让狗贩子承受重大经济损失,才能够解决问题。
他说这话时,刘婉婉眼睛很亮地看着他。
余因问起她动物收留中心的事。“之前你还是跟着你们会长来的呢。”
刘婉婉微笑:“嗯,那时候我刚到收留中心工作。没想到院长你还记得。”她主动说起,自己跟苗江是大学室友,后来苗江读研究生后,两人就没怎么联系了。
大家说,这真是好巧。
杨师师笑着:“缘分缘分,没想到你们原来还是好朋友,赶紧喝一个。”
汪少风注意到余果进来后,一直抱着手臂,显然是怕冷。他说:“我跟你换个位置。”
余果本来正在看他,突然听他把话转到自己头上,赶紧受宠若惊地说,“不用不用。”
汪少风叫服务生过来,让他调高空调温度,再拿件披肩过来。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披肩,递给余果。余果从他手中接过披肩,搭在自己肩上,心头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她又抬头看了汪少风一眼。
刘婉婉跟余果都不熟悉这里的大部分人,汪少风在谈话时特别照顾到她们,不时把话题引到她们身上。“我以前也去过动物收留中心,也许有机会,可以再到你那里。”“你现在读大三吗?打算毕业后直接工作,还是继续念书?”
一句一句地聊下去,一杯果汁一杯果汁地喝下去,原本在新环境中显得拘谨的余果,慢慢地松弛下来,偶尔也会回一两句俏皮话。汪少风听得笑起来。余果以前在宠物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但真人笑起来,比照片好看多了。
小时候看电视,她特别羡慕这种职场人士,下班后一起吃饭喝酒聊天的放松场景。总幻想以后也能这样。在校时,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终于也是个大人了。
包间的洗手间坏了,服务生过来道歉。因为喝了太多果汁,余果跑了几趟走廊上的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后,她接了个电话,是老妈打来的。她边走边嗯嗯应着:“我跟哥哥和他的同事们在吃饭呢……没事……晚点回去……”
挂掉电话,余果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她往回走,没走出几步,听到拐角处有人在说话。她认得那是朱鹭的声音。只听朱鹭笑着说:“汪少,别不好意思。我们从小认识,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知为啥,余果没大大方方走出去,而是下意识躲在暗处。她听到汪少风笑笑:“我在想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朱鹭说:“你的感情太稀有。你受人欢迎,才不是因为你够真诚。你把每个人当作不同公式去拆解,一一应对。但唯独有一个人,一条公式,你怎样都搞不清楚。越是搞不清楚,你越感兴趣。”
汪少风还是笑:“你在说什么?谁是那条公式?”
朱鹭用两只手竖在自己耳旁,立成猫耳朵,“喵”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