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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魅影(3)

3.

赵明远死得太突然,王咪的要求和威胁更突然,欧阳有点儿蒙,脑子里一片月光。他仿佛看到一个小和尚背靠青松,眉头紧锁,读着一本难念的经。坐进沙发,他抽了三棵烟,琢磨半晌才有了念头。望着赵明远的尸体,他磕磕巴巴说,要不这样,还是老办法,先把尸体冻你冰箱里。王咪说不行,这是单开冰箱,根本塞不下。欧阳说哎呦大姐,你动动脑子行不行,有条件自然好,没条件制造条件也得上,这坨大肉肯定放不下,那你不会、等等,你没给我录片儿吧?王咪说手机在桌上,你自己看。欧阳拿起她的手机顺手关掉说,你就不会肢解吗?大卸八块铁定塞得下。

王咪摇头道,不行。欧阳脸一沉,大姐,那你说咋整?我就不明白了,咱干嘛非惹这身骚呢?你去自首,我这儿有证据,就算判你防卫过当那也蹲不了几年,民事赔偿我负责,你穿着号坎儿在牢里过个年,出来我给你一笔钱你快乐地远走高飞,咋样?是不是挺棒?王咪说你转过去,我要换衣服。欧阳“哦”了一声,转过头说,我觉得还是自首好,性价比多高啊!王咪说不行,你赶紧想办法,反正不能放我冰箱里。欧阳问为啥?王咪说,首先我不同意肢解,其次这冰箱是房东的,冰箱里有他东西,隔三差五会来取。总而言之,尸体不能放我这儿。

欧阳转头说,那你让我搬哪儿去?王咪喊道,转过去!欧阳看她上身精光,正拿毛巾擦着血,连忙转回去,咽了口唾沫说,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换好了。王咪说卑鄙!欧阳点头道,行,我卑鄙,我叫按鸡拉卑鄙!我问你,那你让我怎么办?我现在被你坑杀了你知道不?这哥们通话记录里有我,我去接他,医院门口有监控。一路到这儿,行动轨迹肯定能查到,你现在又说尸体不能放你这儿,那我现在该咋办?王咪说,那我管不着,你自己想办法。

欧阳叹息道,大姐,还是自首吧!自首多好啊,公检法全程服务。王咪说没问题,我待会儿就去,你可以走了。欧阳连说别别别,我想办法、我立马想,妈的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鸡蛋?

欧阳盯着手机导航说:“第一,镇子靠近黄河,可岸上一马平川,就三年前的经验来说,这个抛尸地点很不理想;第二,尸体不能在最近两天处理,否则一被发现,我会立马成为嫌疑人;第三,像上回一样,我们得让他一直活着,最起码得让他手机里的人相信,他明天、后天还活着;第四,你这儿不能藏尸,那必须尽快转移,这天太热,尸体会迅速腐败;第五,尸体必须彻底毁掉,最好彻底消失。”

王咪换了件蓝色短袖,从赵明远的黑包里掏出手机说:“放心,我会让他活着。”

“他手机没锁吗?”

“我知道密码。”

“你知道密码?你和他到底啥关系?”

“别废话,你第一步怎么做?”

欧阳思忖道:“从这儿到我停车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监控,包括民用监控,我得去观察一下。”

“之后呢?”

“有能塞下他的行李箱嘛?”

“没有,不过镇上能买到。”

“你可算了吧!镇上卖行李箱的不会太多,很容易露马脚。”

“那咋办?”

“等我去看看情况,你先找被子把他包咯,然后收拾现场。”

“我挪不动。”

“那你等我回来。”

从停车的荒地到王咪院子,直线距离不过三百米,一路上并无摄像头,欧阳心里突然多了几分把握。有过三年前那次经历,他认为眼下这事儿也能摆平,只不过自己被王咪拿在手里,这感觉实在太糟糕。他突然想到自己的马桶、家里的菜刀、客厅的电视,不知它们被人随意摆布的时候,心里到底啥感觉?而此刻,他和它们一样,处在必须接受摆布的境地,他认为自己和马桶是难兄难弟,可以叫马二桶或欧阳马桶,同情之余,多少都有些郁闷和愤慨。

回屋后,他帮王咪处理现场,尸体用被子裹了,再用绳子捆缚塞进卧室床下。王咪说,天快黑了,你什么打算?欧阳说,我在镇上有个朋友,现在我去找他,天黑后我再回来。王咪问为啥?你还有空找朋友?欧阳眉头一挤,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两小时后我来取尸体。另外,地板革上的血迹多清理几遍,千万别用拖布,用你常穿的纯棉衣物,黑色和深蓝最好。倒凉水和清洁剂反复擦,衣服不能丢,洗干净晾晒,往后还要穿。王咪说,你这脑子好像比三年前更好使了。欧阳说,好使,太好使了,一脑子的屎,能不好吗?

夜里十点刚过,欧阳回到别墅,汽车入库放下闸门,他望着后备箱里的赵明远开始发呆。这家伙裹在花被子里,像个大蚕蛹。抽了半支烟,欧阳吐了口唾沫,他觉着嘴里有些发苦,好像是打心头涌上来的味儿。回来这一路,他一直在琢磨,王咪干嘛非得处理尸体?普通人听到杀人不负责,闹不好得请乐队来吹半个月的大喇叭,可王咪这反应太过反常,她到底咋想事儿的?欧阳健完全无法理解。

授人以柄,无话可说,想再多也是徒劳。他把烟头扔在地上,围着赵明来回远兜了几圈,刚想伸手,电话却响了,差点儿吓一半死。电话是陆飞打来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三分,这个时候来电,他想不到陆飞的意图。电话接通后,他扭了扭脖子,深呼吸外加故作镇定,笑问警察同志,有何指教啊?陆飞说,干嘛呢?欧阳说刚刷完牙,马上睡觉。陆飞说前两天说好的一起吃饭,后来咋没信儿了?你破产了吗?欧阳一拍脑袋说,哎呦,你瞧瞧,我咋把这事儿给忘到拉斯维加斯了,实在抱歉。陆飞说,得了吧,我看你丫就没心搭理我,对不对?欧阳笑说,别闹,我这两天实在忙,要不这样,明天你等我电话。陆飞说也别明天了,我买了啤酒,这会儿过来找你。

“啥?”

“听不懂啊?我说我这会儿过来找你,咱唠唠。”

“别介!”

“咋了?”

“今儿太累了,你过来我也招待不好啊。”

“哎呦,怕我把你别墅弄脏啊?”

“狗屁少放!我是真累了,晚上陪一导演喝酒,又摸去捏脚,现在就想睡觉。”

“行,那我挑头回家,你休息,明儿再说呗。”

“没给你搓火吧?”

“我心眼儿多小啊?”

“反正也不大。”

“得了吧,哥们比你局气。”

“得嘞,明儿你等我电话,这回谁放鸽子谁混蛋。”

陆飞撂了电话,欧阳定了定神,可以想象刚刚那情形有多凶险。幸好陆飞打了电话,要是不请自来,闹不好得出大乱子。他熟悉陆飞,太熟悉了,这小子善于察言观色,又从事刑侦工作,万一自己稍有不慎,哪怕一个表情不对味儿,都会让他多一份想法。

保险起见,欧阳决定晚些时候再动手,不是怕被人看见,他是怕陆飞,他甚至怀疑陆飞此刻就站在别墅附近,正拿望远镜盯着他。

只身返回客厅,他放下所有窗口的电子卷帘,然后泡茶坐进沙发,打开电视机随便拨了个台。短发女主持说,最近海南岛的沙滩特别脏,许多游客素质有待提高。画面切到海边,不知是哪儿的沙滩,地上零星撇着塑料袋儿和饮料瓶,好像还有谁的花裤衩。记者说沙滩是公共场所,属于全国人民,如今却被某些游客当成自家垃圾场。记者脸上略显怒色,好像要说你们这些王八蛋,多漂亮的沙滩呐,你他妈当猪圈呢?可她没这么说,她微微一笑道,我们在此呼吁……

欧阳健放下茶杯,看向远处的冰箱,脑子里却在想,假如赵明远变成一个烂裤衩该多好,他可以立马去海南岛把他丢在沙滩上,没人会发现这世上少了什么,无非就添件儿垃圾罢了。

他冲了一趟热水澡,把皇后乐队那首歌又听了十几遍,每次唱到“妈妈我刚干死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特有感触。另一方面又想起了母亲,他已经两个星期没去养老院了,上次打电话是啥时候,他也想不起来。

从卫生间出来,他走到冰箱前,拉开冷冻室大门瞅了瞅,里头杂七杂八撇了一堆东西。鸡鸭鱼肉一应俱全,他忘了这都啥时候买的,那只黄河大鲤鱼是母亲拎来的,许是春节前的事儿啦。

他从旁边抽屉取来大号垃圾袋,搓开口,把冻货挨个儿丢进去。这些东西装了半袋子,他觉着有点儿沉,怕袋子坠穿又裹了一层。清空冷冻室,他把挡板一一抽掉,然后堆在水槽里清洗,擦干后塞进橱柜。

将近凌晨十二点,他感觉一切准备就绪,便到窗前透过卷帘向外张望。月色正好,四下波澜不惊,他认为时机到了。垃圾箱位于别墅外,冻货暂时不能丢出去,那儿有监控,凌晨丢东西会显得十分可疑,要等明天。他走到鞋架前,穿了雨衣戴起手套,雨衣没别的作用,就是嫌赵明远脏。来到车库将尸体抱回别墅,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出乎意料。

将赵明远放在冰箱前,再拉开冷冻室的门,大致观察后,他认为尸体裹着被子,明显塞不进去。塞不进去就得想办法,他取下被子望着血糊的尸体,又看了看冰箱门,尺寸似乎可以,硬塞的话估计能怼进去。

他搂住赵明远的脖子往起一提,第一感觉是死沉,还有些僵。但和莫达乃相比,他死得不算惨,至少在视觉上不会令人心悸。

他拖着尸体朝冰箱挪了两步,远处的门铃儿却突然响了!声音十分急促,且毫无停下来的意思。这时间会是谁呢?这接连不停的节奏不像是陌生人。是陆飞吗?他屏住呼吸、冷汗直冒,望着暗影斑驳的大门,他感觉自个儿的身体比赵明远还要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