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哎哎哎,右边,右边是冷藏室。”欧阳浑身冷汗,大声喊道。
陆飞挪开左手,用右手拉开冷藏室说,喂,你有毛病吧?这不有啤酒吗?欧阳说有吗?陆飞拿出小瓶嘉士伯,望着欧阳说,睁大眼睛看,这啥?欧阳笑道,哦,我怎么记着上次喝完了,有几瓶?陆飞说三瓶。欧阳说那给我也整一瓶。陆飞拿出啤酒说,你这冰激凌放冷藏室,待会儿得化咯。欧阳来到冰箱前说,你去开啤酒,起子在茶几上,我把冰激凌挪过去。
看陆飞走向茶几,欧阳把冷冻室的门开了半扇儿,将哈根达斯全部丢在赵明远身上,然后关门回到客厅。陆飞打开啤酒,猛喳喳怼了几口,哈着大气儿说,真他妈爽。欧阳拿起酒瓶说,慢点儿喝,肠胃容易出毛病。陆飞说没事儿,又不是小姑娘,你刚才说结婚那事儿想好了吗?欧阳说我也不知道,心里挺没底儿的。
陆飞靠进沙发问,照这么说,那姑娘已经让你拿下了?欧阳说算了,八字儿没一撇,放放再说吧,你最近咋样?忙啥案子给我说说呗?陆飞问干啥?又缺素材啊?欧阳说最近写荒了,脑子缺货。陆飞喝着啤酒说,最近也没啥可圈可点的案子,上个月有一起贩卖人口的,听吗?欧阳说那算了,有没有杀人的?欧阳说市局那儿有一起,我也就知道大概。欧阳说大概就大概,赶紧给我摆两段。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欧阳基本把陆飞的活动范围控制在客厅和书房,他们聊了许多过往,聊起了全宿舍关注过的女孩儿。欧阳说毕业拍照那天,他以为那些姑娘能永远动人心魄,只要夏天一到,保管美得不像话。可去年同学聚会他才晃过神儿,那会站在云彩底下、裙摆飞扬的她们,全都被岁月催成了一张发黄的电影票。陆飞说发黄不至于,顶多算皱巴了。欧阳问宿舍那几位大爷最近咋样?陆飞说还记仇呢?人家也是为你好,说心里话,我都不信你能靠小说飞黄腾达,大伙是替你急,明白吗?欧阳说我是谁?我是推理界的腕儿,我会记恨几个小律师?陆飞说要不今晚都叫来,哥几个整几瓶?欧阳说行呗,反正都是吹牛逼,跟谁不是吹?陆飞说二锅头?欧阳说你快省了吧,我车库有茅台。
黄昏悄然而至,欧阳订了餐厅,陆飞给同宿舍的几个兄弟挨个儿通知,他们都说一定到。二人走出别墅,欧阳说你等着,我去开车。陆飞说你喝啤酒了,别没事儿找事儿,咱打车过去。欧阳说行,那你搁这儿等着,我去拿几瓶酒。欧阳拿了四瓶茅台,问陆飞够不够,陆飞说够了,喝烂酒没意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便到小区门口,就在陆飞打车的空档儿,欧阳朝马路对面儿扫了一眼,突然看到王咪站在那儿,直勾勾望着他。陆飞说这时间打车真费劲儿,叫个网约车呗,哎,欧阳?欧阳被陆飞的胳膊肘怼了一下,这才转头问,啊?咋了?陆飞说想啥呢?我说叫个网约车。欧阳说行啊,你叫呗。陆飞说我没那软件,你叫。欧阳说你等会儿,我得回家一趟。陆飞问干嘛?欧阳说茶叶忘带了,人送的极品大红袍,给哥几个尝尝鲜儿。陆飞说算了吧?欧阳把手里的酒塞给陆飞说,不行,那茶叶是天蒙蒙亮,光脚的少女用舌尖儿采的,必须尝一下。陆飞说又他妈扯蛋,你舌尖儿能采茶呀?欧阳说采茶算个屁,我能弹钢琴。
欧阳执意要去,陆飞只能稍候。
一进小区大门,欧阳回头张望,发现王咪不见了。他迅速掏出手机,给王咪发微信说你咋来了?王咪没回,他又问,找我还是路过?王咪回复,尸体呢?
“还在。”
“打算何时处理?”
“就这几天吧。”
“我要知道你怎么处理,在哪儿处理。”
“目前还没定。”
“及时告诉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必须知道。”
“好,我会告诉你,但你千万别来找我,刚才站我旁边那朋友是警察。”
王咪没再回复,直到欧阳晚上返回别墅,她都杳无音信。夜里十一点多,欧阳躺床上根本睡不着,他给田思梦打电话,可一直无人接听,后头竟关机了,气得欧阳想把枕头一口吃咯。他汗流浃背,把空调开到满格,仍是心火难平。他琢磨田思梦应该不会报警,否则他此刻应该在公安局的审讯室,正哆哆嗦嗦交代有个女的叫王咪,那疯子杀人不眨眼儿,人是她弄死的,她威胁我,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田思梦到底想干嘛?就眼下来看,那段视频足以将他逼入绝境,她想要啥?她说她想结婚,想嫁给欧阳健,想让欧阳在床上蹂躏她,莫非她会拿这事儿逼婚?想到这儿,欧阳长长出了口气,他认为这也行,田思梦性感漂亮,娶她不亏,最重要的是等他们结了婚,这事儿她一准儿不会说出去。可万一哪天人家闹离婚呢?说财产全归她呢?说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呢?说你丫就是姑奶奶的奴婢必须给姑奶奶天天洗脚做饭呢?想到这儿,欧阳又怵了,他认为那段儿视频的存在,无疑是另一场噩梦。
天蒙蒙亮,又是一宿未眠。早晨七点刚过,下起了毛毛细雨。罗欣早晨八点打来电话,说影视公司的编剧又要来,问他咋整?他说外边这么大雨,让他滚回家睡觉。罗欣问欧阳老师你咋了,心情不好吗?欧阳拿着方便面的叉子说,告诉工作室,我这两天赶稿子,没事儿别理我。罗欣说有事儿啊。欧阳说,有事儿也不行。
他打电话给母亲,说昨天公司有事儿就走了,今天下雨,您多穿些。母亲说知道了。吃完方便面,他感觉自己又找回了三年前那种照死了窝囊的状态,站在窗前看雨,心里特别扭,他在想田思梦下次出现时,他该以何种面目相对,是继续装作一个了不起的大作家,还是装孙子?估计装孙子的效果会好些,毕竟大家都爱孙子。
远处的乌云宛如墨迹,时而有雷声传来,他感觉夏天快过去了,秋天是一个分手的季节。研究生毕业后的几个月,好多同学都分手了。他认为在眼下这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脑子还会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屁事儿,真他妈是一颗奇脑啊。
他走到冰箱前,拉开冷冻室大门,对着赵明远说了句,哥们,出来聊会儿呗?他看赵明远的右手像鸡爪子,似乎在练螳螂拳,再看他胸口的刀眼儿,不禁又想起王咪。他狠狠拍了拍自个儿的大脑门,淡淡地说,赵明远啊赵明远,要是再来一次,我宁愿让你叉我,真的、不逗你。
自言自语时,电话突然响了,抬手一看竟是田思梦打来的。欧阳屏气凝神,轻轻“喂”了一声,田思梦却嘿嘿一笑,他问你笑啥?田思梦说,大作家,昨晚儿睡得稳当不?欧阳问你有空吗?约个时间见面吧。田思梦说你这会儿是不特想我?欧阳说没错,我想在床上蹂躏你。
“然后宰了我?”
“不至于。”
“然后把我跟那位先生冻一块儿?”
“不至于,我喜欢你。”
“呦?是吗?”
“真心话。”
“好吧,今天晚上九点半,我在三水大厦的地下车库等你。”
“不能换个地方吗?”
“你想在荒郊野外吗?”
“我没那意思。”
“九点半,地下车库A区,别迟到哦。”
“你来我别墅……”
话音未落,田思梦挂了电话,她那句“九点半”似乎仍在屋里回荡,但一切早归于平静了。作为一名作家,这感觉和断了文思差不多,实在令人气愤。晚上九点半,三水大厦的地下车库会是一番什么景象?田思梦会从哪个角落突然出现?她准备说些什么?该如何应对?欧阳琢磨一上午,终于列出两套方案。
一套去教堂,一套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