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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恶意(3)

3.

经过两天走访摸排,庙儿乡警方反馈的信息是,尸体口中的金合金烤瓷牙,附近乡镇的牙科诊所压根儿没有。定县唯一的牙科医院倒是有,但医院主任说,这类烤瓷牙都是进口,过去不做,一年前才推广,估计价格太高,目前也就三人换过。一位中年女性,一位老太太,另一个中年男性,年龄四十二岁,不过只换了一颗,牙模也对不上。

2017年7月26日上午,陆飞和魏雨桐来到如美牙科,这是兰市西区最大的牙科医院,向院长说明来意,魏雨桐将尸体口腔照片和陈明道做的牙模交出,院长召集医师开会,二人便在整洁的会客间等了半小时。

魏雨桐说,我感觉牙模这事儿可能没戏了。陆飞说别灰心,不是还有DNA吗?她说别太乐观,我看没那么简单。陆飞翘起二郎腿,沉在椅子里说,阿姨叫我晚上去你家吃饭,你说我去不去?她说我劝你别去。陆飞问为啥?她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懂爱情,也不需要。陆飞咳了几声说,雨桐,你说说、你就这么不近人情吗?我就想朝你世界里多溜达几步,你干嘛总是逃避呢?她说假如死者这几颗牙是外地换的,DNA技术又无济于事,你说怎么办?陆飞抹了把脸说,领导对这案子挺重视,毕竟是恶性杀人案件,咱要没办法,那就移交市局呗。

“三年前那案子还吊在门儿上,这案子眼看又要歇菜,真是奇耻大辱。”

陆飞说:“不要妄自菲薄。”

魏雨桐朝对面的会议室瞄了一眼说:“这么长时间,难道发现什么了?”

“你进门也看到了,前厅患者都在排队,人流量这么大的医院,且得好好分析。”

“你去看一下,咱们时间有限。”

“别着急,不差这几分钟。”

陆飞想聊晚上去准丈母娘那儿吃饭的事,还没张嘴,会议室开了门,医师们鱼贯而出。院长走来笑说,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陆飞说您客气,查到什么了?院长说我们有位医师对那牙模有印象,据他回忆,那患者的确换了三颗金合金烤瓷牙。陆飞问什么时候?院长说大概半年前。魏雨桐搡开面前的陆飞问,能打扰一下那位医师吗?院长说您别急,她拿牙模去比对了,半年前的牙模应该没销毁,二位稍候。

不到十分钟,一位女医师姗姗而来,端着两个牙模和一份文件夹。几句寒暄,三人直切正题。女医师说这两个牙模能对上,从照片来看,那三颗烤瓷牙的确是我换的。陆飞说,您记性这么好?她说我们这儿病人是挺多,可换这种贵金属烤瓷牙的人毕竟少数,大致印象是有的。魏雨桐问有患者个人信息吗?女医师打开文件夹说,患者赵明远,男,四十四岁,这里有他的住址和电话号码。陆飞接过文件一看,问,能确定吗?女医师点头道,牙模上有患者标签,不会错。魏雨桐拨打赵明远的电话,能接通,却无人接听,连续拨打也那样。

他们和院长道别,迅速离开,在去赵明远家的路上,魏雨桐给陆飞说,老天总算开眼啦。她的脸侧向阳光,露出一丝久违的笑颜。

上午九点刚过,欧阳来到秋水公园,在人工湖畔的茶座和麦色之见了面。他的穿着打扮依旧邋遢,有种难以名状的颓。欧阳在他对面坐下时,他正喝着三炮台,无精打采地眺望湖心。天气晴朗,湖面几条游船,微风过处,水波粼粼。旁边有几桌打麻将的,一个大胡子男人说,昨儿输了八块钱,回家差点儿让媳妇楔死,不行,今天必须捞回来。

麦色之说,叫您来这么远的地方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失眠,不想跑太远,这儿离我房子近。欧阳说别废话,你说期限三天,这都几天了?他说您担待,我最近这状态实在不好,我琢磨我好像得癌症了。欧阳说能看出来,这他妈叫懒癌。他嘿嘿一笑说,您可真会把脉。欧阳叫了一杯八宝茶,说,少跟我磨叽,查清了吗?

“查清了。”他从身边的皮包里抽出几张纸说,“事无巨细。”

“说说看。”

“这赵明远是个男的……”

“我真想把你搡湖里淹死?说有用的!”

“哦,这男的是汉族,1973年生于兰市罗家镇,初中文化。1990年在新疆当兵,93年返回兰市在轴承厂上班,2006年升任供销科科长,两年后辞职经商,成立欧德贸易公司,主营保险柜和高低床。此人有两次婚姻,现任配偶叫林瑶,二人于2014年成婚,育有一子。”

“前妻呢?”

“前妻就是王咪。”

欧阳撇嘴一笑:“早该想到了,接着说。”

“王咪1980年生人,老家也在兰市罗家镇,大专学历。父亲早年病逝,她是独生女。2006年与赵明远成婚后离开罗家镇,先后在兰市三家商场做金饰导购,13年离婚。二人有个女儿叫赵秋雨,生于2007年,12年被兰市第一人民医院确诊为白血病,去年年底去世了。”

“去世了?”欧阳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女儿被查出白血病在前,他们离婚在后?”

“没错。而且林瑶这女的是小三儿上位。”

“难怪啊!”

“什么?”

“这白血病很烧钱吧?”

麦色之笑说:“您别逗闷子,现如今哪家医院不烧钱啊?”

欧阳端起八宝茶抿了一口,点了支烟问,离婚这事儿,是因为林瑶吗?麦色之说八成吧。欧阳说自个儿闺女那样了,还有心思搞离婚?法院怎么判的?他说这可难说了,您不会以为天底下戴张脸的都是人吧?

欧阳看向湖心,好像又多了几只小船,两个孩子在船上唱歌,让我们荡起双桨。他想起王咪杀莫达乃的时候,那是2014年初春,当天早晨扬沙漫天,中午下了雨,黄昏才晴开。按麦色之提供的信息推断,那时的赵秋雨已得病两年,是个七岁大的小女孩,应该和小船上的女孩儿一般大。他在王咪的卧室见过那张照片,女孩瓜子脸,有酒窝,笑得很甜。王咪总是很晚回家,她下班后可能一直在医院陪护,她应该很缺钱,所以才借了莫达乃的高利贷,杀死莫达乃,又被一个窝囊废敲诈勒索,真是雪上加霜。

欧阳把这些事儿在心里捋了一遍,好像突然懂了王咪为啥那么恨他。他想假如王咪当时能说明自己的处境,打死他都不会去蹭那点儿油。当然,对于现在的欧阳来说,一万多元根本不值一提,但在三年前,在那种一无是处、啃老为生的颓态下,上万元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款子。而对于那时的王咪来说,对于身染沉疴的赵秋雨来说,一万多元有多重要,欧阳心里是清楚的。

麦色之说,不过话说回来,这王咪也不是省油的灯。欧阳问啥意思?他说我查过这两人的开房记录,赵明远第一次和林瑶开房,是在2011年3月份。同年9月份,王咪和一个叫陈立的男人连续开了三天房。由此可见,在女儿被查出白血病前,他们感情已经破裂了。欧阳问,这陈立什么来头?他说和王咪一样是金店导购,岁数比王咪小,2009到2013年,他们在同一家金店工作,同事关系。当然,赵明远就一人渣,和林瑶结婚之后,他开房记录里的女人能攒一本《水浒传》。欧阳问,那王咪呢?除陈立之外还有人吗?麦色之翻动手里的纸张说,没了,她这些年的开房记录只有那三天,往后都是空白。

“接着说。”

“重点就这些,其余信息都在资料上,我整理过。”

“好!钱我稍后打给你,东西放下,你可以走啦。”

“得嘞,那您往后还想打听谁……”

“走吧,让我自个儿待一会儿。”

麦色之起身说,成,那您歇着,我去补个回笼觉。钱的事儿您别忘了,我最近手头紧。欧阳说你把心放裤衩里,忘不了。麦色之走了,欧阳把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说基本信息已被和盘托出,可某些事情仍像迷雾中的影子,难以辨别。他打电话给陆飞,问他在干嘛?陆飞说正在受害人家里问话,有事儿吗?欧阳心头一震,问,什么、什么受害人?是庙儿乡那个受害人吗?陆飞说对啊,有事儿快说。欧阳深深吸了口气,说,周欣然让我问你,毕业周年的纪念品选好了吗?陆飞说差不多了,回头我发群里头。欧阳说好,我待会儿告诉她。陆飞说那我挂了。欧阳说等等!陆飞问咋了?欧阳思忖片刻,笑说,没事儿,你去忙吧。陆飞说行了,有事儿再联系。

挂掉电话,欧阳满头冷汗,他赶忙给王咪发微信说,快把赵明远的手机处理掉。王咪回复说,为啥?我早上还给他老婆发过短信。欧阳说赵明远的身份好像被警察确认了,快处理,电话卡烧了,手机砸碎撇黄河里。王咪说怎么搞的?你不说如来佛也认不出他是谁吗?警察怎么发现的?欧阳说奶奶你就少问两句吧,快去处理算我求求你啦!

隔了十来分钟王咪才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