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为生活琐事尽义务总是排在享受生活情趣之前。这些事情以一个套餐出售,必须全套买下。即使其中有不想承担的义务,为了那几件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得不全盘接受。
于是,谁来承担这些讨人嫌的家务,经常会成为家庭矛盾的焦点。传统观念中,女人做了家务不计功劳,不做则是很大的过失。男人袖手旁观很正常,如果愿意帮忙,那一定大大加分。
有人会觉得做家务多的人家庭地位低:跟杨白劳似的,白干这么多活,又没有报酬。可是承担家务的人通常都有话语权,若是对方对这顿饭不满意,只需要丢出一句话就可以让对方闭嘴:“下次你自己做!”
理想的状态呢,一人负责烹饪,另一人主动洗碗。做饭的人自然会接收到感激的信号,洗碗的人呢,理所当然招人疼爱。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饭,但是每个人都得吃饭;不是每个人都爱打扫,但是每个人都乐意住在清洁的环境里;不是每个人都爱工作,但是每个人都需要花钱。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他人付出,但是每个人都希望被人爱。既然想要美好的结果,只好承担不太愉快的过程。」
——邱池
四人腹鸣如雷。
“先别走,我有惊喜给你们。”赵成缺同学开始摆餐具,拉开椅子给这三人,“你们坐着等着吧。”
她打开烤箱,脑袋往旁边一偏:“你们知道吗?烤箱打开的那一刻会有一股热浪扑出来。我以前都没注意过。”
厚厚的烤箱手套戴在赵成缺手上和身材很不成比例,两只手像两个龙虾钳子一样,从烤箱里端出一个橘黄色的铸铁珐琅锅,笑盈盈的说:“我做了晚饭,足够我们吃的。”
“我妈说烤肉是很容易做的。只要把肉腌好,丢烤箱里就行了。所以今天我第一次试,烤排骨。”排骨被慢火烤了一下午,已经脱骨。成缺一边用一只大夹子把排骨撕开,一边给大家装盘一边说,“我顺便烤了些胡萝卜和小土豆。看,连切菜都不用切,一顿饭就有了。我还是不太敢用刀。”
萧亮和张宇莫坐在餐桌边,一脸惊讶的看看成缺,又看看逸兴:“你闺女开始下厨了?”
“她很感兴趣。这两天她边看烹饪书边做。况且,我直接受益啊!这种爱好太值得支持了。”赵逸兴爽朗的笑了起来。
成缺把第一盘端过来,萧亮和赵逸兴同时伸出手去接。
萧亮一本正经的要求:“第一盘给我!成缺,你是不是最喜欢你姨夫?我每天都陪你玩。”
赵逸兴倒不把他当作竞争对手:“嘿,她肯定最爱的是她老爸。对吧?”
张宇莫看不下去这俩人的闹剧:“喂喂喂,你俩加起来七十多岁,在这争一个小姑娘的宠?”
赵成缺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把第一盘往爸爸的方向推了推。
逸兴握拳庆祝自己的胜利。
“第二盘给你,有什么好争的呢,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我多给你一条排骨好了。”她搂着萧亮的脖子对他说,“姨夫,你知道我也很爱你吧?”
“姐夫,你闺女的手艺比她妈差不了多少啊!”张宇莫觉得这盘烤排骨水准出乎意料。
“我现在看我妈的书,觉得我妈生怕我们俩饿死了,写了好多特别容易做的菜。”赵成缺美滋滋的坐下,“以前以为做饭很难,这两天试了试,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大家对今天的晚饭都很满意。
“这排骨烤的很嫩,口感很润。以后我们家的饭你也负责了吧?”萧亮对成缺的作品赞不绝口。
“你这如意算盘打的真不赖啊。我闺女只肯为我下厨吧?”
“你闺女跟我那么亲,她肯定也愿意给我下厨的。”
张宇莫微笑看着这两个男人在这“争风吃醋”,也在设想自己的孩子将来会带来什么样的快乐。
成缺吃得很开心:“这是第一次尝试做这道菜。下次我调料可以再放重一些,我觉得有点淡。”
她起身拿来盐和胡椒,“你们要添一点料吗?”然后给大家磨一些海盐和胡椒调味。
张宇莫看着成缺信心十足的做这些事情,不由得跟她打趣:“你这么挑嘴,是不是没法忍受其他人做的饭了?只好自己洗手做羹汤?”
成缺“哈哈”的笑了出来:“我可不想落个好吃懒做的名声。不过我只管做饭啊,爸爸,你要洗碗。”
“没问题,只要有的吃,我肯定洗碗。”逸兴话音一落,马上补充,“不许在这揭我老底!”
“咦?你怎么知道我正打算说出你以前不洗碗的事情?”成缺狡猾的对爸爸笑。
“因为我是你老爸啊!”逸兴笑着说,“你那点小心思我怎么看不到。”
生活的琐事一件都甩不掉。
没几天,脏衣服就像小山一样堆起来。地板也灰扑扑的,走过去就一串脚印,俩人脚底板都是黑的。
一开始赵逸兴也曾经被这些事情烦恼过,现在他处理起来已经不再觉得那么手忙脚乱。
邱池得知自己病重不治的时候,曾经神色黯淡的问过他:“你知不知道怎么开洗衣机?”
“不带这样羞辱人的啊,我可是设计机器人的工程师!”
结果,一锅衣服让他洗了两个小时都没洗完。
“你怎么操作的?这么久还没洗完?”
“刚停了,我把它打到‘甩干’档甩一下。你放心好了,洗个衣服还能难倒我?”
“洗完自然就已经甩干了。”
“那为什么单独有个甩干档?”
“那是给手洗衣服之后想甩干留的一个选项……”
“这是设计缺陷啊!应该加一个湿度传感器,如果够干的话,就不能再启动甩干档。”
“多甩一遍也没关系。”邱池靠着逸兴的肩膀笑。
多亏家里有一位贤妻,他才能这么投入事业。
逸兴带着孩子一起打扫卫生。先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再清理干净垃圾,然后俩人一起擦灰拖地。
清洁打扫这些事儿,也不过就是一个小时的功夫便做妥当。
赵成缺在一只大锅里添上水,开个小火咕嘟咕嘟煮腊肉香肠。
一屋子的腊味香。
“成缺,过完年要不了几天就到你十岁生日了。”逸兴对成缺说。
“是啊。我觉得今年过的格外的慢。”成缺并不因为生日快到了而感到高兴。
“我明白。你生日那天我肯定不在你身边。不过我们还是趁我走之前提庆祝一下吧。有什么心愿吗?”逸兴蹲下身来,双手扶在成缺的肩膀上,诚恳的看着她的眼睛。
成缺把目光挪开:“还是算了吧。你满足不了我的心愿。”
他当然知道成缺说的是什么意思。赵逸兴无奈的笑笑:“我们去挑一件用钱能买到的礼物,好吗?要知道,多少人想要这样的生活都得不到呢。”
“我知道。我应该知足。你们都这么爱我。”成缺把头靠在爸爸的胸口,紧紧抱住他。
有些人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整天吵架;有些人的父母貌合神离互相漠不关心;有些人的父母为了生计奔波,能和孩子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更不要说有些人的父亲赌光家产,还喝醉酒回来对家人暴力相向。
有心意同时又有能力爱孩子的家庭并不是那么常见。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挑个时间,邀请你外公外婆还有姨妈姨夫一起庆祝一下。”
“让我考虑一下吧。”
张宇莫成了赵成缺的公关:“有人约成缺下午去滑冰,你问问她想不想去。”
成缺一口答应下来。
赵逸兴和张宇莫站在冰场外聊天。
赵逸兴看着成缺和一个小男孩手拉手的滑冰,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开通的家长:“我们现在为什么这么尊重孩子的意愿?我们小时候,父母从来不在乎孩子自己的意见。我们父母那辈对孩子的关心仅限于学习,没听说谁爹妈支持孩子去玩。”
“到底是现在讨生活更容易了,所以有闲情来关心孩子。以前能勉强养活就不错了。”
“我觉得咱爹妈那一辈把孩子养活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孩子少。不过很少会关心到孩子的心情。”
“我们父母那一代人遗憾太多。我们也不再指望孩子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吧?期望值变低,自然心境平和不少。”
“也许是吧。一代总要比一代有进步才对。现在我只想把孩子快快乐乐的养大就好了。”
这时候萧亮“嗤”的一声停在他俩面前,冰屑被他铲的老高,喷在冰场围栏的有机玻璃上,然后笑着溜开。
“怎么你今天没下场滑?”
张宇莫和邱池都挺滑的很顺溜,逸兴觉得这是一项欺负南方人的运动,学过一段时间但是到现在也滑不好。孩子后来反而比他滑得好,他也就没兴趣了。
“我怕摔倒。”宇莫笑了笑,把头转开。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原本无所畏惧的她,因为怀孕也开始患得患失。
“那小孩不是谢斯文!”赵逸兴这才看出来,他以前没见过和成缺滑冰的小男孩。
“谁跟你说是谢斯文了?他叫黄旭明,成缺上跆拳道课的时候认识的。”
“她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跆拳道!?”赵逸兴瞪大眼睛看着张宇莫,“你们怎么都没告诉我?”
“我也忘了什么时候给她报的班儿了,你走后没多久吧。有一次我们路过跆拳道教室,她看见里面小孩学这个觉得挺好玩的,我就给她报名了。”
“以后这种事儿能不能先跟我打个招呼?”赵逸兴感到自己的家长地位岌岌可危,张宇莫有取代他的趋势。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种小事儿难不成还需要我给你写份计划书?”
说的也是,他又不是张宇莫的老板,还需要事事跟他报告吗?况且他自己确实也活得破破烂烂的,若是换了他,肯定想不到带孩子去做这些事情。
“我就是怕孩子太累,没别的意思。”逸兴尴尬的摸摸自己的脖子。
“忙一点的话,她脑袋里没那么多时间瞎想。况且挺好玩的,我觉得没什么压力。”张宇莫看了赵逸兴一眼,“总觉得她整天跟大人混的老气横秋的,她应该多跟同龄人相处。”
赵逸兴盯着冰场看了一会,“你说她现在还会不会觉得冷?”
“滑着不会觉得冷,我们这种干站着的比她冷。”
“她以前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逸兴皱着眉毛,已经热泪滚滚。
张宇莫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邱池,不是赵成缺。
“开春就到周年祭了。”张宇莫看着他,“你现在还会时不时情绪失控吗?”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逸兴摸摸自己的胸口,“只是现在想起她的时候,胸口不再疼了。”
“看不出来,邱池嫁了个情圣啊?”
“滚,你少来挖苦我。”逸兴瞥了她一眼,“我这样才应该是正常的吧?”
“谁知道呢,”张宇莫撇撇嘴,“我老觉得你不是正常人。你说邱池当初看好你哪一点了?性格疙里疙瘩的,闷的要命,跟人聊天三句话之内必定聊死。有什么不合你意的,你就摆一副臭脸。你靠什么本事把邱池吃的死死的?她居然什么都依着你。”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糟糕?”
“你当然自己不觉得,是不是现在还自我感觉良好的很?”
“我不至于那么讨人嫌吧?”逸兴确实觉得自己还不错,但是被张宇莫说的底气很不足。
“所以啊,邱池对你肯定是真爱,能忍你这么多年。”
“我对她也是真爱,好不好?”
“嗯,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爱,以前我还真不确定。”
“你倒是一点都不怕伤害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赵逸兴看了张宇莫一眼,这小姨子对他毫不留情。
“你这颗老心,现在还能感觉到什么?话说这么久了,你就没遇到动心的人?”
“遇到的都比不上邱池。”
“哟,你还曾经沧海难为水了,真打算孤独终老?”
“可是小池与众不同。”
“嗯,”张宇莫使劲点了点头,“她无论做妻子还是做妈妈,都尽心尽力尽职尽责。我觉得这个年代,像她那样的女人不多。”
“你是不是也没看过她的书?”
“没,一本都没看过。”张宇莫忍不住笑了,“不用看啊,离这么近,跟着她混吃混喝就够了。”
“所以我们都是她的家人,我们都不了解邱池的另一面。”
赵逸兴最近读邱池的书才意识到,平日里气质冷清的邱池有那么细腻敏感心思。身边那些琐碎的小事都能让她感动,都被她用心书写下来。她那么热爱生活,深情的拥抱每点细节。
“你觉得谢斯文他妈妈怎么样?刚好也单身。我有她的联系方式。”张宇莫转移了话题。
“张老师,怎么变的这么大妈啊?”赵逸兴向后退一步,盯着张宇莫。
“我这不是在为你打算吗?你刚才还抱怨我对你不够关心。”张宇莫不以为然的看着他,“可能我也是年纪大了,见到单身的就想给人家做媒。我身边倒是有几个单身的同事,不过我们大学女教师在婚姻市场上抢手的很,怕是轮不到你。”
“我那么差吗?”
“你条件不差啊,学历、收入、职位写出来都是丈母娘眼中的理想女婿。有婚史,带个孩子,减几分,但是综合竞争力挺强的。”
“现在,人都这么现实了吗?一项项打分评估?”
“你以为呢?看你一眼就不顾三七二十一,乘风破浪、披荆斩棘、奋不顾身的爱上你?你就是以前情路太顺。要是你以前在相亲市场上逛过两年的话,就不至于现在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不可能找到另一个邱池,找个差不多的凑合凑合就过下去了。”
“我看你和萧亮就一点都不凑合。”
“我凑合的时候能让你看见?”
说曹操,曹操到。
谢丹带着谢斯文也来滑冰了。
赵逸兴只向谢丹点了点头。
“旧爱新欢同台登场,我看我闺女这次怎么办。”赵逸兴抱着双臂在胸前,打算看好戏。
“你真是看谁都觉得是你女婿啊?遇到个人就要过一辈子?”
逸兴看了张宇莫一眼,没有说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宇莫也低下声来。
成缺正在介绍这两个小男孩互相认识。赵逸兴预想的棘手场面完全没出现,是他自己想太多。
“孩子比我恢复的快。你看她这么短时间就交到新朋友了。”
张宇莫叹了口气,然后把下巴往谢丹坐的方向扬了一扬,“你不打算趁机去打个招呼?”
赵逸兴转头看了谢丹一眼:她坐在看台上,专心致志的盯着电脑,看样子在加班。她专注的表情有点像邱池。
“我的终身大事,就犯不着你操心了吧?”赵逸兴只觉得尴尬。
“真爱这东西,一辈子能遇到一次就算运气好的了。你已经有过一次,退而求其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