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莎跟在她身后进去。室内的火烧得极旺,在一片暖融融中,她看到米迦列和弗雷泽围在床前,教皇躺在被褥中,双目紧闭,已经陷入昏迷。艾伦站在床边一隅,警惕地看着四周。
教皇那个年轻的情妇不在。
这就是瓦诺莎比教皇的其他女人都更重要的地方了——无论他身边有多少更年轻更貌美更得宠的女人,他儿子的生母,是瓦诺莎。
“教皇他……”艾丽莎动了动嘴唇。
弗雷泽擦了擦眼角,“他没事,只是依然发着高烧。”
只见米迦列直起身,平静地说,“他已经入睡,我要走……”
弗雷泽突然转过头,愤怒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他握紧拳头:“叔叔还在发烧,你这么急就要离开?!你有将我们当作一家人吗?或者说,你只是惦记着自己的权力?”
米迦列没有任何辩解。瓦诺莎赶紧拉开小儿子,弗雷泽还要说什么,却只听床榻上传来阵阵微弱的咳嗽,所有人都马上扭头。
只见教皇睁大眼睛,盯着米迦列的方向。米迦列会意,上前握住他的手,俯下耳朵到他唇边。只看见教皇的嘴唇动了动,便听米迦列说,“放心,我已经连夜集结起对自己忠诚的部队,开拨驻扎在罗马城内外;整个区域的要塞,也已经部署好军队,加紧巩固与各方已有的联盟。”
弗雷泽这才明白,米迦列比任何人都来得晚,又急着要离开,是什么原因。小小少年垂下脑袋,但仍是一脸倔强。
窗外荡来了远处的钟声,宏亮得要将人的灵魂都震醒。
教皇点点头,却始终没有松开握住米迦列的那只手。他吃力地动了动嘴唇,勉强地说,“小心……奥西尼、科罗纳……”
米迦列垂下眼睫,“我不会让他们轻易夺走我们家族的东西。”
教皇看上去很虚弱,但眼神中仍透露出赞许。他说:“一旦我死去……要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去执行,保护我们家族的财富、官职和领地…………”
米迦列不语,只是紧紧握住教皇的手。
一直在旁的瓦诺莎利落地说:“圣座,你是不会死的。医生说了,你休息一下就会好起来,罗马城还有好多年轻貌美的女子等着你呢。”
这话的安抚作用真大,教皇的眼神柔和起来,他的嘴唇的动了动,似乎想露出个微笑。他又将目光落在米迦列身上,勉强地说:“你要找个……强大的盟友……”
所谓的“盟友”,指的不过是政治婚姻。
只听教皇又说,“最佳人选……”
“西班牙还有一位待嫁公主。”瓦诺莎开口,“不能因为胡安的死,就丢掉这个重要的盟友。”
教皇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个女人的聪明与野心,远在许多男人之上。
教皇跟瓦诺莎都在看向米迦列。他的肩头动了动,良久,低声说,“我明白了。”
艾丽莎微微抬头,发现瓦诺莎正看向自己。她温和而不失威仪地说:“公主殿下,我知道你不愿意留在这里,你也不可能跟弗雷泽厮守一辈子。但我希望,在这段时间里,在弗雷泽长大之前,你不要解除婚约。”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求法兰克公主作为“博尔金家族一分子”,进入教皇房间的原因。她希望艾丽莎在教皇和她的儿子们跟前,立下这样的约定。
艾丽莎点头,“我会留在博尔金家。”一颗棋子,哪有什么选择余地?
教皇和瓦诺莎得到了公主的承诺,显得很满意。倒是弗雷泽跟艾丽莎一起时间渐长,已经知道这对于艾丽莎意味着虚耗的青春,流露出内疚与不安。
教皇看上去十分疲倦,瓦诺莎俯下身子,轻轻在他前额上一吻,低声说,“好好休息,我们出去了。”
教皇闭上了双眼。
那一刹那,艾丽莎突然在想:假如他闭上眼睛后,再也醒不来了呢?博尔金拥有的东西太多,但那都是建筑在教皇宝座的基础上的。一旦教皇死去,米迦列教皇军首领的权力会很快被人剥夺。
她边胡乱想着,边跟在他们身后往外走。黯淡的火光映照下,米迦列的背影看上去竟是这样单薄。
博尔金家族的荣耀,紧紧系在他一人身上。他到底有多累?
房门在几人身后阖上,只听瓦诺莎说:“大家放心,医生说,教皇不会有事的。”她的目光在各人身上轮转,最后低低叹了口气,“但是这事不啻于某种提醒。”
是的,提醒所有人,表面荣耀明亮的博尔金家族,实质上只是建筑在沙堆上的空王座。
瓦诺莎看向米迦列:“你有什么看法?”
米迦列沉默,似乎在思考。房间外的长廊上,温度比室内要冷得多,他一头栗色头发,在墙壁上的融融火光中,闪出明亮耀眼的光。他抬起头来:“看法?我早就将个人利益跟家族利益融到一起了,哪里还存在什么个人看法。”
瓦诺莎干咳几声,才说:“我知道,你做出了牺牲,但是你知道,现在弗雷泽还小,博尔金家族就只剩下你了……”
说着,她将目光投向艾丽莎,“米迦列不是个懂得追求女性的人。我这一把年纪,也早就过了将情爱放在心上的阶段。还要麻烦公主多帮忙了。”
这话大大出乎艾丽莎意外,她怔了怔,见瓦诺莎还在看着自己,目光仿佛具有穿透性。
这个聪明的女人,是否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呢?
她只好礼貌地推却:“公爵这样出色,似乎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瓦诺莎却不发一言,嘴角绽出微妙的微笑,缓缓向外走去。在她转过身时,只听她低低地说,“只要告诉他,女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足够了。我的米迦列足够出色,不需要像那些花花公子般懂得太多。”
艾丽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那头,终于融入夜色。米迦列忽然在旁说,“我不需要别人教。”
他仿佛要强调似的,神态平静,却再度加重了语气,“尤其不需要你来教。”
这天晚上,艾丽莎跟弗雷泽回到宫邸时已经极晚。第二天一早,他们听说,教皇昨夜病情再度反复,但今早已经脱离了危险,高烧已退。
弗雷泽赶紧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上天保佑我们!”
艾丽莎心想,还有更多的考验在后面。
这几天,米迦列忙于应对因为教皇身体不适而爆发的种种问题。据说,从教皇高烧那天晚上开始,红衣主教已经聚集在一起连夜开会,讨论万一教皇病逝的应对情况。尤其,罗马城中与博尔金家族拥有同等地位的奥西尼家族、科罗纳家族已经联合起来,希望对新教皇选举产生影响——
“再也不能出现像这个教皇那样强大的角色了!还有他的那堆私生子,军权在握,不好对付!”——据传,这是他们在会上说的话。
弗雷泽担心地问:“博尔金家族现在是不是到处都是敌人了?”
艾丽莎揉了揉他的头发,“博尔金家一直处在被敌人四面包围的境地。但你们是最厉害的猛兽,即使被挤到墙角,依然能够获取胜利。”
只要教皇脱离危险,身体慢慢康复过来,事情就好办了。
——更何况,米迦列已经在努力起来。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他重新整合势力,将教皇病重期间,有异心的人排除出他们的信任名单。对于已有联盟,他全面巩固;对于有影响力有价值的人物,他使用家族财富来收买。他着手壮大教皇军的队伍,将当年胡安麾下的那支防备军,重整成规模和作战力惊人膨胀的正规队伍。
在进行这一切的同时,他开始联络西班牙王室。这个月的月底,他奔赴西班牙,正式追求西班牙公主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