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的阳光不太猛烈,几个捡球的一年级生没有因此偷懒慢下动作,他们还是勤奋地在露天网球场上忙碌着。相比之下,在石阶式的观众席上的两名少年则显得太悠闲了。灰紫发色的少年翘着左褪坐在观众席上,睨着场下那些与他同年级的学生,稍嫌无聊地皱了下眉,说:“动作太慢了。”
“要求真高,”站在他身后的少年捋一下深黑泛蓝的刘海,看着球场一旁快要放满网球的篮子,问,“迹部,那个外教打网球厉害吗?”社团活动结束,其他正选都离开球场去洗澡换衣服了,就剩下他们两人坐在观众席上等待。
“有实力的男人。”迹部评价道。他那双深灰的眼睛看着清空的球场,在眼眸幽深之处似是熠熠有光。忍足看着迹部的表情,感兴趣地扬一下眉。忽然一个没什么攻击性的网球从右飞进忍足的视线范围,那黄色的影子直往迹部飞去。迹部头也不回地缓缓抬手接过那个网球,嘴角浮起了微笑。
“要来一局吗?”那是带着笑意的陌生声音。忍足转头看向右手边的球场入口,换上运动装的外教此时站在出入口前微笑地看着他们,他的左手提着黑色的网球包,右手则握网球拍轻松地垫着球,一个黄色小球在网球拍框上有节奏地跳动着。
“乐意奉陪,”迹部笑着从身旁的网球包中抽出球拍,他站起来顺便介绍道,“这家伙是同班的忍足侑士,也是冰帝校队的正选。”
“哦?晴晴的同班同学啊,”鳯唯孟对忍足笑着点点头,说,“初次见面,RaymondFong,凤晴兰的二哥,摄影社的顾问。要来一局吗?”
他的微笑很真诚。这是与他正式见面后,忍足对他的第一个印象,他觉得看着这位老师的微笑就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友好,有种亲切的感觉。忍足也不自觉地微笑着,说:“当然。”
“若你们不赶时间,我们可以玩到五点半。你们的教练也同意了。”鳯唯孟开朗的笑容像阳光一般有着暖暖的温度。
“这次不嫌换衣服麻烦了?”晴兰的声音凉凉地飘出。她踏上最后一步阶梯,走出了球场的出入口通道。她还记得他们上次舍近求远,无端端跑去神奈川打网球的事。
鳯唯孟看着她轻声一笑,没有回答,他转头对迹部他们说:“我们开始打球吧。你们谁先来?”迹部却把视线都放在晴兰身上,好像没有听到鳯唯孟的问题。晴兰也和他们一样换了网球装,不同上次他看过网球连衣裙,这次她穿着的是一套两件的新运动服,浅紫色的短袖运动服加深蓝色的短裤。迹部觉得她没上次穿网球连衣裙时那般可爱,这次更多的是健康活力的感觉。迹部满意地微笑着,他觉得她这次的装扮更合他的心意,至少是杜绝走光的风险了。
“我先来吧,”忍足笑着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装作没看到迹部的走神,他背起自己的网球包说,“迹部之前已经跟Raymond老师较量过了,这次就我先来吧。”
“好啊,”鳯唯孟笑着应道,走下阶梯往球场上走去,“不过,放学后请省略‘老师’这个后缀。”
听到他们走下阶梯的脚步声,迹部才转头望着忍足的背影“哼”了一声。明明是先邀请他,却被忍足捷足先登了。网球拍暂时没有用武之地了。迹部暗叹一口气将网球拍夹在臂下,他伸手摸着晴兰的头,看着她像小猫似的微眯着眼睛,似是很享受他的碰触。很想投入他的怀抱吧,啊嗯?迹部心里有点邪恶地想着。忽然迹部移开视线,瞥一眼下面的网球场,他弯着唇再次看着晴兰,再多摸两下才收回手。他正经地看着球场说:“我们下去看他们打球吧。”某位球场上的仁兄握着球拍却不打球,就这么站在球场上微笑着看着他们。那极度寒冷的微笑,迹部是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的。
“好的。”晴兰笑眯眯地应道,脸颊粉红得让人很想捏一把。迹部将球拍放回去才提着网球包走下楼梯,他很自然地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将晴兰的小手牵住。弄得晴兰又觉得心跳在加快了,脸颊的温度也上升了几分。他们之前其实都有意无意地避免在大家面前做出亲密的动作,最多在人少或者没有人的地方牵牵手。好吧,她承认在没有人的时候,即使在学校她也很爱抱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轻声地提醒道:“景吾,还在学校啊。”
迹部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还是大方地牵着她的手,说:“哼,在冰帝谁不知道兰是我的女人?”在迹部心目中,他觉得就是之前不够高调,所以那些花痴才胆敢欺负她。
这句话,晴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得微红着脸小声地“嗯”了一声。“兰的球拍在哪?”迹部虽然知道晴兰今天是要打网球的,而且还穿着网球装,可他却没有看到她带着网球拍。“放在Raymond的网球包里。”晴兰微笑着回答道。“要不要先做一下热身?”迹部忽然想起自己没跟女朋友打过一次网球。“不了,保存体力。”晴兰忽然很有斗志地握一下拳头,顺带另一只手也紧握着迹部。可是,迹部嗤笑一声,不留情地挑明道:“其实是懒吧?”“才不是……”晴兰嘟着嘴反驳着。
这对情侣亲亲热热地在边上聊着天,那边的球场却像暴风雪降临似的弥漫着冰冷的气息。鳯唯孟是微笑着跟忍足打着网球的,但那气势却像刀割似的寒风,一面倒地压制着忍足。对鳯唯孟而言,此时听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啪”一声,又来一个猛烈的Ace球直接在忍足的场上得分。忍足苦笑着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迹部他们,他可以肯定这对情侣肯定又说了什么刺激了对面那位兄长大人了。
“Raymond,别对我的学生太狠了。”
“不怕,忍足的心理素质非常好,是个很出色的网球手。”鳯唯孟的笑容忽然和煦起来,又恢复了亲切的温暖。忍足吁了口气,球场上的压迫感都消失了。他露出微笑,转身看着出现在观众席上的浅草教练。
“Raymond还约了女子网球部的学生打球吗?”浅草教练看着远处笑问道。
“妹妹约的。”鳯唯孟微笑着转身,顺着浅草的目光看向右侧的观众席。约六十名的女学生站在那里,而且是全部都穿着网球裙,带着网球拍的。“晴晴,你不是只约了两个人吗?”他问道。
晴兰也转身看着后面的众女生,认真地回答道:“她们分裂繁殖了。”迹部和晴兰一样看着那边的观众席,他挑一下眉笑说道:“还真的是二的五次方啊。”那边人多势众,这边却是气氛轻松地开说着冷笑话。
晴兰扫一眼那些女生不太友善的脸孔,直接发问:“千叶悠理和西林彩子在不?”
“假如要挑战我们的部员,请亲自前来女子网球部的球场。”站在中间身材高挑的女生说话了,那声音有礼貌却显得高高在上的,命令式的语气很强烈。
迹部按下心中的不悦,他斜睨着晴兰,稍微用力地握着她的手。晴兰没有生气,她睁着一双碧蓝的眼睛直视说话的人,目光更多的是好奇的打量。“不是挑战,像现在Raymond一样跟男子网球部交流一下而已,是私事。”晴兰反应平淡的解释着。
“晴晴。”鳯唯孟忽然唤了晴兰一声。她转身看着自家哥哥,恰好接过他抛过来的球拍。“Thankyou。”晴兰握着球拍转身看着那堆女生,说:“千叶悠理,如果觉得自己比我强就站出来吧。”
“齐藤さん,有人要自取其辱,那就成全她吧。”千叶的声音终于出现了,她自信满满地上前一步,从那堆女生之中走了出来。
“真麻烦。”晴兰低声嘀咕着。迹部紧握一下她的手,就笑着放手说:“好好表现。”他走向观众席,他与鳯唯孟一样离开球场在一旁当观众,留下忍足在那里当裁判。
鳯唯孟坐在观众席前的水泥防护壁上,他微笑着看着场上的两人,说:“要不要开赌?猜最后的比分,输的那个请吃饭。”迹部哼笑了一声,看着球场上准备发球的晴兰,说:“你会输的。”“啧,这么嚣张?我可是比你了解晴晴。”鳯唯孟说道。
“6:0,兰会获胜,”迹部说出自己预测的比分,他双手环臂靠着防护壁,微笑着说,“我知道兰在上星期每晚都很努力练网球,连在期中考期间也不曾停止过练习。凭兰的耳力,她能听清对方的球路吧。”
“过份依赖听力,不能赢得这场比赛。如果遇上速度快、力量大的球,在听到声音时才有动作,那就太慢了。”在鳯唯孟说这话的期间,晴兰就丢掉第一球的分了。球场上立刻出现了千叶的嘲讽。晴兰仅是冷静地看了对方一眼,回到原位准备接下来的第二球。
“兰在八岁的时候遇过车祸,差点就……”鳯唯孟叹了口气,笑容也淡了下去。迹部的微笑不见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鳯唯孟,球场上的声音似是有那么一瞬的消失。
鳯唯孟看着球场上打球动作尤其优雅的妹妹,语带怜惜地说:“她伤了大脑——那个人体最复杂精密难以处理的地方。不过幸好,除了造成一点儿小问题之外,奇迹般的健康,自此之后我们全家所有人都异常溺爱她。”
“那个小问题是……”迹部盯着鳯唯孟,呼吸不自己慢了下来。
“视像记忆力比正常人差一点,所以她会不自觉依赖本来就非常出色的耳力。”
呼吸顺畅了。迹部看着球场上那努力的身影笑着说:“记忆力差一点就能换回这么健康的兰,已经很好了,我觉得现在的她很健康、很完美。”
“对啊。可是,刚开始的时候有点严重的副作用,”看着眼前健康活泼的妹妹,鳯唯孟轻声说,“手术后醒过来,她居然连妈妈的样子都认不出来。还一定要家人陪在她身边,时不时抱着她跟她说说话,她才不哭,才睡得着觉。”
迹部交叠在胸前的右手不自觉握紧着左臂。“兰……”声音有点发紧,他咳了一声,顺了声音才说,“兰是害怕认不出亲人,没有安全感吧。”
“是的。可能就是那时候惯出的毛病吧?晴晴特别喜欢身体上的接触,例如摸摸她的头,抱她一抱。所以!”鳯唯孟的语气阴森起来,“不要因此以为晴晴很随便,乱摸乱碰占她便宜。”说了这么多,这句才是重点。
“绝对不会。”迹部转头看着鳯唯孟,字句有力地保证道,每一个字都非常有份量的,厚重而真诚。鳯唯孟“哼”了一声,说:“先听着。”
第一局进行得很慢,目前30:0晴兰落后,可局势渐渐胶着在一种不上不下的状态。千叶的回球不能得分了,而晴兰也不能。晴兰的动作依然冷静优雅,像是能预测对方每一球的路线,不慌不忙地将球打回去。
迹部第二次看晴兰打网球,与上次相比她的控球技术有所提高,不再乱出界了。他说:“兰的力量和对方差不多,只要适应了耳目的配合,跟上速度了,那接下来就是策略的问题了。对方已经开始烦躁了。”
“30:15”随着忍足喊出比分,千叶露出忿恨的表情,用力挥着空拍泄愤,口中还大声说着挑衅的话,而晴兰还是无动于衷的,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鳯唯孟笑了几声,说:“像不像挥动着大螯的螃蟹?”
迹部低笑了一声,配合着问:“什么品种?”
“FiddlerCrab招潮蟹,挥动着单只巨螯,在沙滩上横行霸道。”
“那是雄性吧。”
“我以为你们在认真看比赛。”浅草教练离开观众席,向他们走过去。
鳯唯孟点头,看着球场上的两位,说:“当然是,我们在讨论世界女子网球男性化,稍微用了一点比喻。”果然是兄妹。迹部笑着想。
这时,第一局终于结束了,晴兰领先1:0,形势似乎真的如迹部所说那样像晴兰倾斜着。鳯唯孟叹一口气,说:“我也是猜6:0,唉,没有悬念的比赛很无趣。”
“要不要和我打一盘比赛?”浅草教练建议道。
“好主意,”鳯唯孟伸手拍一下迹部的肩膀,笑着说,“特许你一会儿抱晴晴一下。”原是坐在护壁上的他站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的球拍跟浅草教练走向室内网球场。
深灰的眼眸凝视着球场上那抹浅紫,微笑在迹部的嘴角出现。自从她开始奋力练球开始,他就知道会有今天的比赛。在他得知她打算这种方法解决事情时,他就知道她一定能够做得很好。
他不觉得无趣——只因球场上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