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开始了。重要的比赛结束后,那种暂时松了口气的感觉非常的明显。不过,真的是太放松了。晴兰叹了口气推开美术二室的门,说:“如果再也找不到就……唉……”社团活动结束后,她和平时一样跟堂森、小爱一起去网球部的,可半途才发现自己带来存储卡不在摄影包里。于是她只得自己一个人折回去慢慢找了。
美术二室里圆凳和画架都被整齐地放在教室一角,空无一人的美术二室显得很空旷。晴兰扫一眼美术室中央干净得没有杂物的地面,叹气说:“不……在啊!”她惊喜地瞧到靠近后门的墙边有一小块灰色的杂物。她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捡起那小小的存储卡。她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里面可是存放着不少景吾的照片的。她将挂在身上的摄影包挪到面前,将这重要的小方块放好。她正想站起来时,隐约传来的谈话声让她怔了一下。
“明明是这么虚伪的女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你们班的人气会这么高。”
“是因为迹部喜欢吧。”
晴兰站起来调整一下挂在身上的挎包,推开美术二室的后门,朝才刚刚经过的两人,说:“藤田。”那两人立刻转过身来,其中一人神色似是有些慌乱。
“鳯?”藤田讶然地看着她,然后笑着说,“怎么在这里的?我还以为鳯已经去了网球部呢。”这时另一人神色恢复正常,在一旁沉默着。
“嗯,准备去。回来拿些东西。”晴兰看着藤田的双眼,平淡地回答道。
“啊,这是B班的松下结衣,选修德语时认识的。她也算是跟迹部一个班的,”藤田很热心地介绍她身边的女生。
“你好,鳯。”松下露出客套而疏远的微笑。晴兰目无表情地看着她点一下头,冷淡的气息暗示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气氛一下子凝住了,藤田立刻笑着说道:“我们一会儿去社办大楼,也是经过网球部的,我们一起去吧。”
“不过,”松下忽然笑了,她睨着晴兰说,“德语选修课的期末考试会提前,所以我和藤田想抓紧时间练习德语。请你不要介意。”她歉意地一笑,语气中充满优越感。
晴兰瞥了她一眼,说:“不介意。”她显然没答应说一起走,却也硬是被拉着当同行了。诡异的三人行开始了,晴兰却安静得像不存在似的。
“就说她虚伪,明明对着别人冷漠得无礼,对着迹部却笑得像个花痴,声音甜腻得令人恶心。听说,她也不会主动跟人打招呼的。”松下用德语说着。
“别这么说嘛,对着喜欢的人自然是特别的,”藤田也用德语回应道,“装可爱也是正常啊。”
“那别说这个了,你不觉得她配不上那个人吗?那个人是多么有涵养的一个人,喜欢看文学原着,但她只会带着乱七八糟的时尚杂志回来看。”
“那个人……”藤田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她打开手机一看,脸上的表情像是忽然被点亮似的。她兴奋地看着晴兰,笑着用日文说:“有新闻!鳯,迹部正在击剑馆跟外国人比试!我们快去看吧!”还没等得及另外两人有反应,她就率先迈出一脚开始跑起来了。“等等!”松下一边唤着,一边急忙跟上去。
走廊一下子空掉了,晴兰抿着唇看着前面的楼梯口,目无表情地嘀咕着:“该不会是我家伟大的二哥吧?”她叹了口气,走向了楼梯口。其实她应该在她们跑得不见影踪之前跟上去的,因为她都不清楚击剑馆到底在哪。不过,她又不后悔没有跟上去。
晴兰的担心的没有实现,她顺利找到了击剑馆。大门打开着,金属相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场馆内只有两个人正在进行比试,他们都穿着整套击剑服,脸都给黑网护面严实地包着。比试场地是在场馆最里面的一个略高的台上,急促而有节奏的步伐在金属击剑道上进退着。随着他们进退的步伐,两把长长的重剑在攻守中互相刺探着,忽然其中一人猛地上步刺中对方左胸,一阵电子的长鸣声响起了。裁判还没宣判得分,部分围观的女学生就迫不及待地鼓掌了。围观的人有点多,穿着白色训练服的人占了围观人数的三分之二,似乎还有不少非击剑部的人来观赛。
好不容易才挤到第二排的位置去,晴兰就听见旁边的人在说,“鳯怎么跑得这么慢?刚才那一剑很精彩,鳯没看到真可惜。”晴兰瞥一眼表情惋惜的人,沉默着。很不幸的,晴兰很巧合地挤到藤田身边去了。
裁判一声令下,两人的近身攻守游戏又开始了。剑身在刺探中一次又一次地相击,左手边的那位逼迫连连后退了两步。气氛有点紧张了,四周的人都像屏息静气那样,显得非常安静。“鳯认得出那个是迹部吗?”旁边的藤田压低声音问道。
被人打扰了,晴兰看着剑道上的两人,不情愿地小声回答道:“左边的是景吾。”
“怎么看出来的?”藤田很惊讶。
“乱猜的吧。”松下抢着替晴兰回答道。
“不,”晴兰难得地转过头去看着她,压低声音认真地说,“因为抱过,我认得他的体型。”
“哔——”长鸣的电子声出现了,左边的剑手刺中对方的腹部,在劣势中反败为胜。
晴兰看着身旁石化了的两人,耸耸肩说:“JustKidding。”下一回合又开始了,晴兰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放回台上。
盯着晴兰半晌,松下终于忍不住撕破友好的面具,鄙视地看着她,说:“真的是不知羞!”
注意力已经回到台上的晴兰叹一口气,她转头看着她们,低声说:“当着别人面前说坏话已经很不好的了,现在还在说更会影响其他人,难道比试结束之后再说话不行吗?”旁边的两人脸部再度僵硬了。
“你……你听得懂?”松下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她,连声音都忘记压低了。
晴兰看着她缓慢地用德语说,“如果松下是指说我虚伪、没内涵的,我的确是听懂了,”接着她又低声用日语说,“既然这样我就顺便解释一下。首先,我家主要是经营模特公司,看时尚杂志是必须的。其次,我为什么对着你这么冷漠,对着景吾他们才有笑容,那是因为……”晴兰在关键的地方停顿下来了。
这时,两剑相抵,右边的剑手压着对方的剑尖,顺着剑身往前一滑,动作漂亮地击中对方的肩膀。“哔——”电子的长鸣声又响起了,右边的绿灯同时亮起了,比赛结束。
晴兰瞥一眼台上的两人,然后转头看着松下她们,神情突然变得非常严肃。她用很标准的中文,说:“那是因为,对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敌人要像严冬般冷酷。”
“哈哈……”一男一女的笑声从两个方向冒了出来,晴兰的PokerFace碎裂了。她诧异地转头看着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鳯唯孟,又看着站在她前面第一排的黑发女人。“阿雪?”晴兰呆呆地看着那笑个不停的女人,脑袋好像凝结住,暂时反应不能了。
台上,左边的剑手脱掉了护面。迹部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了,可他的眉间却微蹙着,问:“兰什么时候学会德语的?”
“えつ?”晴兰条件反射地抬头看着迹部,神情还是呆呆。
“怎能说是学会呢?”右边的剑手声音带着笑意地说道,他伸手脱掉护面,露出了俊朗的脸容,“小笨蛋学了这么多年,也只会听,不会看,口语也说得这么不流利,可让奶奶伤心了。”深褐发色的男士朝晴兰露出一笑,与鳯唯孟相似的墨绿眼眸透着温柔。
“啊!”晴兰呆住的脸容瞬间漫上了惊喜,她兴奋地跑上台,越过迹部直接扑到褐发剑手的怀里,还不嫌脏地蹭蹭他的胸膛,甜甜地喊道:“哥哥!”场下的绝大部分的观众都呆住了。
“雅伦……”鳯唯孟叹气看着他们,“好妒忌啊,晴晴只叫你做哥哥……平时都直接叫我Raymond……”
那个被晴兰唤作阿雪的女人柔柔一笑,看着台上的两人,说:“谁叫你老爱欺负晴晴?”她朝晴兰张开两臂,笑着说:“晴晴,快来给我抱一抱。”
“哦!”晴兰很乖地应道,立刻转身要跑到台下。鳯雅伦却一把拉住晴兰的衣领,笑说:“不准扑过去。”晴兰点头应下了,他才放手让她走下台。鳯雅伦笑着走上前去,跟迹部握手,说:“不好意思,舍妹让你见笑了。”标准日语的腔调与文雅而客套的措辞,台下呆着的观众又被他的表现惊了一下。
“没,兰平时也是这副样子。”迹部微笑着与他握手,举手投足表现着他的绅士风度。迹部的话让鳯雅伦嘴角的微笑僵了一下,他上前重重拍一下迹部的肩膀,笑说道:“下次再较量过。”
聊了几句后,鳯雅伦被击剑部长拉过去说话了。迹部也闲不下来,鳯雅伦前脚走开,晴兰后脚就走过来将他拉走了。晴兰拉着他的手,走到阿雪面前笑着介绍道:“阿雪,他是晴晴的男朋友,”她又转头看着迹部,说,“景吾,她是大哥的妻子,陈雪。”大大的笑容将她洁白的牙齿都露出来了,连两颊都兴奋得变得粉红粉红的。
迹部没好气地敲一下她的头,说:“乐傻了吧?还是忘记了你自己才是最迟出现的那一个?”“对哦!”晴兰傻乎乎地笑着。
鳯唯孟看着晴晴的笑容,无声地哼了一声,说:“晴晴,今晚我们要去外婆家吃饭。我当司机。”他那表情称不上是愉快。
“我会送兰去外婆家的,”迹部瞥一眼身旁挽着他手臂的晴兰,说,“我有些事情要跟兰谈谈。”说罢,迹部抽出被她挽着的手走到场馆旁。他朝一男生点点头,那男生就立刻动手帮他脱下身上击剑服。
晴兰愣了一下,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她的身边。晴兰委屈地抿着唇,双眼定定地看着那边的男人。虽然旁边站着她阿雪和二哥,可是心底还是有种像是被遗弃的失落感。就算是再迟钝,她也感觉到附近的气场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呢?
“真是霸道的孩子。”陈雪笑叹地说道,伸手摸摸晴兰的头。晴兰看着那边的迹部没有说话。鳯唯孟瞥一眼那边的人,说:“是啊,迹部家的少爷。真不知道为什么大哥这么轻易放过他。”
这时,晴兰扭过头来看着他们,轻声问:“晴晴是不是做错什么?”没有笑容的晴兰此时不见冷漠,却让鳯唯孟看得心酸。
“嗯——让我想想……”陈雪郑重其事地点一下头,像真的在回想那样沉默了一下子。晴兰紧张地盯着她,将刚刚发生的事细细回想一遍。鳯唯孟看到她们这副样子,嗤笑一声,说:“哪有什么不对的?”
“晴晴。”陈雪唤道,表情柔和了。晴晴看着她那双纯粹的黑眸,心渐渐安定下来了。陈雪很温柔地将晴兰的几丝卷发拨到耳背,微笑地说:“对着重视的人,晴晴是个很体贴细心的女生,所以有些事情晴晴一定能够自己发现的。”
晴兰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似懂非懂的。良久,碧蓝的眼眸终于不再看着陈雪了,晴兰的视线移到旁边某人的脸上,看到那位脸色偏黑的二号兄长大人,视线再转到远处,看到微笑着聊天的一号兄长大人。最后,她看到那边已脱下击剑服的迹部,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像是总故意隐藏情绪的她,看不出深浅,摸不透心思。
她突然向迹部的方向迈步,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停下,微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说:“景吾,在门口等我哦。”迹部怔了一下,她就转身走回去了。她走到鳯唯孟面前也是这样认真地看着他。击剑馆渐渐变得安静了,一向是焦点人物的她在这一来一往之间已经招来了在场目光。
认真的晴兰也是不笑的,看上去有几分心思难测的感觉。而的确,身为她二哥的鳯唯孟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墨绿与碧蓝默默相看着,墨绿之中忽然升起了丝戒备之色。就在这时,晴兰极迅速地张开双臂,用力地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了鳯唯孟。
“Raymond,Iloveyou!”推开妹妹的念头被折断了,鳯唯孟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愕然。在一片鸦雀无声的击剑馆里,晴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了。她抱着鳯唯孟,说:“虽然二哥你一度扭曲了我的人生观,让我以为恶作剧是表达友爱的首要方式,但是跟二哥互相恶作剧的童年,晴晴觉得很幸福。也许是由于恶作剧的关系,二哥更像是朋友、玩伴,所以很少用日语或中文叫Raymond做哥哥。其实,我对二哥的爱跟对大哥的是一样的。”
“晴晴……”鳯唯孟伸手回抱着她,怜爱地摸摸怀里的小脑袋,“傻瓜。”还是那个傻傻的孩子,直接得让人感到暖心。怀里的人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然后四处张望着。晴兰在看到还在原地的迹部后,她愣了一下,又跑到迹部面前。这次她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拉着迹部的手和他一起走到鳯雅伦面前。
鳯雅伦微笑地看着他们,笑意浓郁的双眼最后与那认真的碧蓝对上了。“大哥,Iloveyou!”晴兰又一次重复动作,拥抱着哥哥说,“对不起,哥哥。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你,晴晴在与别人交往的事,但那不代表晴晴忽视大哥或者是忘记哥哥。只是哥哥在跟阿雪新婚旅行中,晴晴不想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嘛!”
最后,轮到迹部了。晴兰转身正对着他,像刚才一样抬头看着他,碧蓝的双眸漾着特别的情愫。迹部忽然觉得四周有点闷热,像是还没脱下击剑服那般。深灰的双眸倒映着晴兰的脸容,迹部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一抹浅笑在他那嘴角缓缓勾起。
“景吾,”她弯唇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拉着他的手,说:“走吧。”于是,她跟迹部手拉手走出了击剑馆。
直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击剑馆的大门后,鳯唯孟还没收回视线,他看着那边叹一口气,说:“阿雪,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为何?”陈雪轻笑着,看着那自我陶醉的某人。
“我竟然同情迹部那家伙了,”鳯唯孟对陈雪叹气道,“阿雪,你高估晴晴了吧?”那手拉手的场景纯洁得直让他联想起小学生去春游。
“呵,”陈雪笑看着正向她走过来的鳯家大哥,很有深意地说,“我倒觉得晴晴很聪明啊。”胜者归来的鳯雅伦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她拿出毛巾替他擦擦汗,顿时温馨的气氛四散开去。鳯唯孟无奈地微笑着,耸耸肩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