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病房走出来,压根就没想到刘青峰还在,“刘主任……”
“院长有点事先走了,”刘青峰看了眼那扇紧闭的病房,打断她,“都准备好了吗?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简溪愣了愣:“……”
刘青峰笑了笑,脸上布满皱纹,笑的时候,都是很深的褶皱,“作为长辈,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作为医生和领导,我很敬佩。”
简溪深呼吸,看着他,“主任,我能理解,真的,都能理解,那是我……”
“不是你的问题,”刘青峰神色平静,“是我们所有人的忽略,原本事情就不该这样。”
简溪觉得这十几年很可笑,所有人都记挂着,却都有不同的想法,她知道他们缺乏理解,所以一直很压抑。
比起她,他们这些年更加艰辛。
她站在门边,刘青峰站在墙壁边,情绪低落。
很多事,不是他们想阻止就能阻止的,所以,总是一边坚持,一边遗憾。
作为医生,大多时候,亏欠了家人,努力做到对每一个病人负责,却让人忘了,他们也有家人,也有在乎的事。
“主任,我放下的这些,所以希望所有人都能放下,未来很长,总要继续前行。”
简溪突然弯唇笑了起来,以前,她从不屑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竟然会觉得这样也很好。
刘青峰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到她出声。
“我想过最糟糕的可能,我的试验失败,他熬不过去,到时候我们一家人也就团聚了。”她说得无所谓。
刘青峰确皱起了眉头,似有不赞同,“你……不要太悲观了……”
简溪摇头一笑,她从来不悲观,一直以来,她总是告诫自己,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时间会吹散一切,一切都会以另外一种形态存在。
“主任,”她笑着说,“如果这一天真的来了,我希望我们一家人站在一起。”
刘青峰:“……”
简溪的眉梢里露出一抹浅笑,可是在此之前,“我会努力找出答案,我们还没有一起去看过妈妈,还没有告诉她我们都很好。”
刘青峰觉得这个孩子原本他们想象中的要强大,所以他并未出声安慰,而是点了点头。
简溪的试验在看过廖旭晨之后开始的,当着很多人的面,她将自己关进一间病房里,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病毒。
所有人透过那半面透明的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看着她拿起透明针筒,将病毒吸了进去,然后找准筋脉,一点一点注射到体内。
明明时间很短,他们却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
一开始,简溪自己观测这数据,还有心思和其他人开玩笑。
她说,“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我能从SARS中恢复过来,这一次一定也可以,所以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然后,她真的还能继续在里面做实验。
宋楚扬一直站在外面,手机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震了下,他拿出来快速扫了一眼。
来自简溪:“我现在很好,不用担心。”
宋楚扬一怔,随后表情一松,看着她拿起一支一支试剂,开始观察相关的数据,没有任何不适,总算松了口气。
……
很久以前,有人说如果觉得生活太苦,坚持不下去,那就看看凌晨三四点的街道上,那些环卫工人在天还黑着的时候就开始一天的打扫……
很多人觉得稀奇,却没有多少人真的留意。
现在,凌晨三四点的乐城,谁还知道是什么模样。
寂静的城市,路上没有多余的人,寒冷的空气,冷极了。
冷的是环境,爱却温暖人心。
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座空荡荡的城市里,爱,总在传递。
危险的城市,总有人不断坚持,总有人在默默无声,默默守护着易碎的希望。
谁都很普通,也都会害怕,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念家人,会哭泣,会觉得没有尽头,没有希望。
总有些人,在不断坚持,努力的告诉其他人,我们仍旧坚持,灾难很快就会过去。
晚上八点,乐城人民医院隔离室。
简溪注射病毒后,晚上突然出现高烧,那一刻,她就察觉到病毒产生了效果,看向准备好的那些仪器,开始记录相关数据。
她不会放弃,一定会获得胜利。
她比所有人都清楚,这样做是为了更好的了解病毒,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了解这个变化的过程。
作为一名病毒研究人员,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注射病毒,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努力做出最准确的试验,更进一步的认识病毒,了解每一个存在的可能。
所以,当她站在隔离室里,没有因为病毒带来的不适放弃,也没有因为独自一人,就放弃继续前行。
小时候,妈妈告诉她,世界很大,却不要指望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好人,天空很高,塌下来的时候,也不要指望所有的高个顶着,人啊,只有自己足够坚强,才能无视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医生很多,可研究病毒的人有限。
研究病毒的人很多,可真正愿意把这当成一份造福人类的事业的人却很少。
当她出现在这里,就是想告诉所有人,纵然危险,希望之火仍旧不会熄灭。
晚上九点,乐城东区某酒店。
这家酒店在新年到来之际,就已经减少酒席和餐饮的业务。
直到医疗团队的到来,酒店里住了两支医疗队。
有一个来自X省的医生,年纪不大,酒店里登记的时候发现她生日要到了。
于是,在今天,给她提前做了份长寿面,还有蛋糕。
因为担心感染,负责的厨师做好后,远远退到一边,还和酒店里的其他人员一起唱了生日歌。
这是位女医生,说她是在乐城夏天出生的,为了纪念这些天,家里给她起名救乐夏。
毕业后,成为X省的一名医生。
听说了乐城的情况后,义无反顾的报了名。
她说,“我在这里出生,如果死,也该死在这里。”
厨师长给她写了卡片,“愿夏天来临之际,你已恢复笑靥如花。”
看到面和蛋糕时,她哭了。
她说,“等疫情结束后,想看看乐城的市花,记忆中的模样,很美。”
晚上9:30,乐城人民医院。
有一对夫妻,不到四十岁。
丈夫是南区警局的一名警察,妻子是人民医院的医生,前几天确诊感染,现在正在隔离治疗。
因为疫情严重,需要很多公职人员职守在各个岗位。
丈夫就报了名在人民医院十字路口值守,寒冷的夜里,寒风刺骨,四肢早已僵硬,没有知觉。
他说,每一次抬头看到住院大楼,我似乎就能看到我的丫头。
时间刚好9:30,他拿出手机,等待着和妻子视频。
医院里的护士帮忙举着手机,让他可以看到妻子。
他笑了起来,“今天感觉怎么样?一定要加油啊,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
他们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天天吵着要妈妈,他总是默默落泪,然后安抚她,妈妈现在是天使,结束了守护世界的和平,才会回来。
妻子很虚弱,却还是开口,“放心,我会康复的,等我好了,我要继续当天使。”
“那好吧,你以前还说过要带着女儿来看我,我等着。”他偷偷低下头,眼眶湿润。
守候妻子的护士说,“不用担心,周医生恢复得很好,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电话挂断后,周医生说,等我好了,一定要做很多热干面,请你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