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串味折子
6796700000002

第2章 爱钱爱物;非长非短

单说生活空间,这个世界上除了人,就是物。而物品、东西,是用钱买来的。坦率承认,我是个喜欢物的人,看到好东西就会两眼放光,心潮起伏,当然这是和钱、cash做比较,100元钱和值100元钱的东西,我更喜欢后者。

看家先别撇嘴,以为我借“骂金”假装清高,冤枉。奖金拿的比别人低时,心里难受着呢。

北宋的周行己认为物为实、钱为虚,应该把货币当作符号,赞成。有“红裙翠袖”、“傲王侯”之称的元代大画家兼书法家赵孟,13至14世纪之交就对皇上说,“银钱和米绢可以相权,虽升降有时,然终不大相远。”这种对价格与价值的认知令我吃惊。但当背诵了10遍政治经济学中的“价值尺度、流通手段、储藏手段、支付手段、世界货币”时,我就认定钱是抽象的、模糊的、没个性的,像傍晚似黑还未黑的时光,暧昧不爽。钱终归是个符号,而物品是有性格的,可以触摸、把玩的。比如,有辆车可以代步,有头牛可以耕田,有食物可以饱口福长身体,有书、CD影碟可听可看,丰富精神世界。如果你困在了大沙漠里,身上纵然有千金万银,它就是一堆纸。所以,要是在称呼它们前加一个缀语,则钱是“尊敬的”,而东西是“亲爱的”。

对物品的第一个烙印是很小的时候。一群戴着袖标的红卫兵抄了我们的家。妈的首饰细软、绫罗绸缎的服饰、瓷器钟表等统统被搬走了。过了几天,有人用细绳把爸、妈、姐的手腕拴上,爸抱着我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参观,依稀记得那天有太多从没见过的好东西在眼前飘过。以致于后来我读到,“三四十年代、皇族、贵胄和大宅门里不乏小巧饰玩、宝石指环、卷烟盒、打火机、丝巾舞鞋长袜子趿拉板儿、什锦朱古力豆、皇家咖啡、新装月报、高泰克斯……”时,我是信的。

虽说动乱童年记住了“东西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古语,但却强化了我对物的爱恋。“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因了这则集高贵、典雅、含蓄、内敛的广告,拿了工资卡就买来,欣赏一会儿,它又不见天日了。其实我从不戴饰物,但拥有是另一回事。在商场闲逛,一眼看中了一款冰箱,通体银色,清幽冷寂、超凡脱俗,想象它站在餐厅里,该是老葱干姜抹布外的浓郁诗情,便马上电话先生买回来。收旧电器的从我家一走,心踏实了。

以此“恶习”类推,我拥有瓷器、像章、邮品、字画、剪纸、扑克、旧书名碟、扎染旗袍、手绘T恤,一大堆留着没用,扔了可惜的小工艺品。顺便说一句,我只恋情趣范围内的东西。像松糕鞋、脚踏裤,红磨坊女郎的裙子,胸毛一样的毛毛背心我还没有也不想有。

从生到死,我们在不断地寻找东西,消费东西,保管东西。东西多了其实很麻烦。钱可以存到银行,即便利息微薄,至少有人给免费保管。而东西只能放在身边。于是要记住,车该保养了,毛衣裤会生虫,过期食品不能吃……一根神经搭着百件物品,很累啊!

前不久,北京一时尚刊物编辑发E-mail问,约你的稿用了,是要润格还是庸物?当即告知要后者——CD水之欢香水一瓶,价值560元。编友回话:“郑板桥当年卖画为生,自书润格(稿酬)曰:‘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子所好也,礼物既属纠缠。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直言精神劳动之商品性,优质优价。你何为?”我回:“M仍视钱为‘阿堵物’,清高虚风尚存。少费话。”“嗨,我去贵地,可不想洒香水吹海风,海鲜要吃地,还是要钱吧你。”

我不爱钱吗?当年读鲁褒的《钱神论》时就摘记了这么一段:“人们认黄金为父,白银为母,钱所保佑的,吉无不利。它无位而尊,无势而热,君无财士不束,君无赏士不往……有钱可支使魔鬼,何况人乎?钱可转祸为福,因败为成,危者得安,死者保生,性命长短,相禄贵贱,全在乎钱。你囊中没钱,等于无脚而行,无翼而翔……”细读再细读,发现这一刺世妙文,反映了古人对金钱职能的理性认知,钱的精神要义被市场经济中的今人无限发扬光大。理解了钱是从商品世界分离出来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联想到自己恋的物没一样是白捡的,茅塞顿开,货币是商品也,物之一种。

近日楼道断了电,心生恐惧。自问如果地震失火意外发生只能带三样东西走带什么?一是码着我字的笔记本电脑,二是手机,三就是钱。美物满堂,莫之能守,有了钱总归能重新拥有一切吧!

真俗。

北戴河有套房,因在市区工作,去的少,和对门邻居见面的机会就更少,只知她背影袅娜,发且长且卷,间或几缕酒红浅黄,是个漂亮女人,还自己开一白色宝莱,车比我的略高一档。

周末因“线检”久久不来电,我们有了一块去海边散步的亲密接触。女子叫杨丽萍,名虽俗些,但有著名舞蹈家可链接,想必谁都会把两张脸重叠一下,然后心那么一忽悠,还挺象。清秀、柔弱、飘忽的模样,附合一些现代人置身喜剧中欣赏悲剧的人生观。她的笑容训练有素,但不拒人千里之外。

她知道美国大湖地区电荒那码事,说没电的日子其实很有意思,比如可以少看无聊的电视,减少社交就是变相节省开支。我们干嘛要买汽车,走路、骑车或者乘公交车上下班挺好的,节约能源,地球才能干净清爽……

杨小姐说她的工作是“卖床”,“呵呵呵,你打开本市所有的网站看看,大多是推销客房床铺的,要没一个还算舒适、价钱合理的床,哪会有那么多国内外客人来此做逍遥游?虽说每到暑期都住宿紧张,但卖床这事实为大智慧。北戴河的床多的可以承办奥运会,凭什么住你这,所以,在精美图片的旁边注上: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的叶子洒在门廊上,沏一壶英国红茶,配上地产正宗起士林点心,时光就好像被冷藏了起来;这栋别墅客房的装饰是古老加现代的俄罗斯风情,餐厅里所有的食品看着就厚道,不装样子不摆架子,纯正的俄式味道……;翼然一室面临海波,朝夕潮汐澎腾奔放,极目无极。

显然,这是一位擅长红唇和子弹齐发的市场营销主管、学旅游的。

杨小姐当年和一个雨夜找房的哈尔滨男人生发了爱情,他的生意很大,但都是暗黑的操作,比如指挥拖网捕捞,夜半三更偷运珍稀鱼苗,倒卖水族生物。而下午和晚上,他赌博,赌注大的说出来吓人。他在常去的海滨城市都有女人,他说对每个女人都真心实意。一天晚上他突然来到北戴河,说“出了大事,要到国外去,都赶紧撤离,这是最基本的安全常识,别再追究地雷是怎么埋下的了。”“找一个正常的,没有违法犯罪行为的男人结婚过日子。”奉送了房,从此杳如黄鹤。

现在的杨小姐在为诺大的宾馆里那些房、那些床和使用它们的客人操心的间隙,会记起那男人很大的呼噜声,很浓的烟草味,和一次用早点时,他一边吃提拉米苏,一边咬咸菜疙瘩的情景。她还经常盯着穿黑T恤留平头匆匆走进大堂的男人看,对警察总不免矍然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