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串味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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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记者是什么;“游圣”及其后来;一次通俗的旅行

在秦皇岛市海港区文化路举办的一个宣传活动上,一条红布横幅赫然出现在闹市街头,上书:记者也是公仆,不当无冕之王。这条横幅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这条横幅让这无数的人有一种怪异的心理感受,用一个贴切点儿的词就是七上八下,心里有七上八下的落差是有出处的。

其一,公仆是一个让人倍感亲切的好词,它最早出现在马克思著的《法兰西内战>一书中。原话是:“旧政府权力的纯粹压迫机关应该铲除,而旧政府权力的合理职能应该从妄图驾于社会以上的权力那里夺取过来,交给社会的负责的公仆。”而《辞海>和《汉语大辞典>中对“公仆”的注解都是:为公众服务的人。如:干部应该是人民的公仆。这一点和老百姓对公仆一词的认知是一致的:公仆就是指领导干部,指那些政府机构中手中掌握一定权力的人。卖大饼、卖豆腐、修自行车的也是为公众服务的人,在老百姓心里才不认为他们是公仆呢。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许多“公仆”贪图享受、官僚作风、无所作为、腐化堕落的政绩污点被披露出来后,这个词在老百姓眼里就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怪异意味,在某种时候,某种角度就蕴蓄着黑色幽默和明显的嘲讽。因此,党和政府为了挽回老百姓对“公仆”的信任危机,各省市于近年在加大反腐败力度的同时,相继开展了评选“十佳”公仆的活动。秦皇岛表彰了经逐级推荐、群众投票评出的聂春友、赵铁鹰、孙淑英等10位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办实事的“优秀人民公仆”。他们工作岗位不同、级别不一,但无一不是领导干部,是公务员。可现在,记者,这个很明确的有着自己的权力、义务、职责的行当,在职称范畴里属于专业技术人员,倒要例入“领导”那个行列里去,这又如何解释的通呢。

其二,“记者也是公仆,不当无冕之王”,其内涵跟“不当×老虎,要为什么什么”,“不当×老大,要当什么什么”一样,是行业内部的一种自呜得意,有很强的自我欣赏成份。听上去象是被固定为一块声名在外的洒幌,不说出来还好,说出来就有着异曲同工的愚蠢——在这面大旗下面,它的本意已变得十分通俗,暴露的是问题,想掩盖的实际上是业界浮躁的心态。老百姓心说了:“无冕之王”不就跟说顾客是上帝一样吗,虚无缥缈呀。难道此前记者们都以“王”者的面目出现?可是,运筹帏幄、指点江山、勤政为民的王者风范、公者之尊似乎不是他们的工作范畴,颐指气使,吃拿卡要的山大王嘴脸倒有耳闻。所做的事配不上自封的角儿,老百姓谁认,招人鄙夷不是,记者何必把自己弄到一根不扎实的悬藤之上呢。

其三,记者是这么特殊的一群吗?不当“王”就当“公仆”?怪不得有些记者只会泡会议、坐宾馆、跑机关、抄材料、拿礼品,浮光掠影一走而过;有的记者盛气凌人,傲慢无理;有的记者下基层采访,安排的稍不如意,立即大发怨言,怒颜相向;有的记者喝酒无度,酒后无形又无德;有的记者甚至把自己扮演成真理的化身、正义的代表;一些记者只知道坐等新闻,你来请我才去,你给好处我才写,没有自己的思索和观察,没有自己的分析和见解。最要命的是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孰不知,这样的记者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能被呼来唤去的店小二。因为,把自己既当成“王”又当成“领导”的记者,因两端的缠结而最终模糊了自身的边界,威信不可避免地就会丧失殆尽。

其四,范长江说:“有了健全的人格,才可以配做新闻记者”。前任新华社社长,新闻界前辈穆青说:“记者把自己当成无冕之王未免浅薄,记者是战士”。看来,记者不该是王,更不是公仆,那个有明确的界定,可谓“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的职业就是记者。记者首先是危险的,全世界每年都有几百名记者殉职,或死于战火,或死于事故。记者是辛苦的,用饱蘸感情和蕴含哲思的图文醒人、警世,为社会的乐而乐,为社会的忧而忧,而那个最受虐待的生灵就是他自己。记者是难免挨骂的,批评稿难写,近几年来动辄被拉上被告席。记者是快乐的,五洲风云眼底过,笔走龙蛇任吾评。记者是自尊自爱的,不会为私利出卖良知和失却道德。记者每时每刻都应该以审视的目光、新鲜的感觉观察周围的一切,广泛地接触现实生活中的人民群众,努力地了解着、思考着、追寻着。

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新闻调查》节目,以及《南方周末》等媒体的记者,以揭露“公仆”的贪污腐败、关注社会弊病的滋生与防治,深挖公众注目的、与生存相关的热点问题为己任,为党和政府反对腐败、整肃民风等唯实作风的推进冲锋陷阵,受到了党和政府的高度赞扬,深得老百姓的拥戴,他们是新闻记者的骄傲和榜样。

我以为,“记者也是公仆。不当无冕之王”这样的横标以后还是不要张扬了吧,它留给老百姓的真的是心理的错觉和理解创伤。“无冕之王”“社会的书记官”“国家的哨兵”“一半是外交官,一半是侦探”,这些都只是对记者的美誉。但是,记者自有记者的责任和使命,记者不必是别的什么,记者本身就是一门职业,而做好这个职业首先要成为一名新闻战士。记者不用去当别的什么,就当个勤奋敬业的好记者、名记者,这,才是新闻界应该倡导的职业风尚和职业板眼。

平生佩服的古人中徐霞客算其一,中学课本里就背诵过他对宁海梁皇山的赞美:峰荣水映,木秀石奇。此后因喜欢东游西玩,捧读过其许多地志图经。多次想,这位游圣的脚无力穿越时空来到现世,如若此,不知他对今人为其曾涉足过的山山水水浓妆艳抹、雕凿修整、势力与金钱争霸做何感想。

万历三十五年徐21岁时,辞别母亲和新婚的妻子开始出游。一生足迹遍及今华东、华北、东南沿海和云贵地区计16个省的无数山川。在旅途中,总要把当天的经历与观察所得记录下来。有时日行百里,露宿残垣,寄身草莽,仍坚持燃枯草照明,走笔为记。这些游记涉及所到之处的地理、地貌、地质、水文、气候、植物、农业、矿业、手工业、交通运输,以及名胜古迹、风土人情等,文笔优美。经后人编辑成约60余万字,被誉为“千古奇书”的《徐霞客游记》。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行行出状元”这样的话八成是冲徐霞客说的。当年他携一杖,一仆,登山捷如猿时,那些同龄、同窗大都天天苦读孔孟遗书,决意应科举入仕途呢。虽然知道未必能最终修成正果,但就是不知离了书斋干点什么好。人家徐霞客就独行天下寄情山水,年纪轻轻就确定了前无先例的伟大事业,结果,硬是走出个成就斐然的地理学家来,不禁赢得满堂喝彩,还让读书人饮恨。

以现在的眼光看,旅游当是一件奢侈品,不仅有闲还得有钱,像徐霞客那样“能忍数日饥,衣衫褴褛,旅泊岩栖,心无所碍”的轻装简行似乎都不敢出门。访幽寻仙已如童话般缥缈,哪人多往哪扎。没家吃得好,没家睡得香,不依不挠地索赔上告。很多人像徐霞客学习,不叫旅游,叫考察探险,但临出行前肯定拉到了赞助,车轮滚滚时入眼的都是商品名称,好不容易走几步路,身上还披着一件广告衫。

更有那样的,弄辆自行车骑着,每到一地儿就征集签名,以奥运、环保的名义在地方报纸上亮一小相。末了可怜巴巴地说,已三顿绝粮,尚无处投宿。有热心编辑约隔三岔五寄篇历文来,猜怎么回答?“不会写文章”。真是的,连徐霞客一手指尖都赶不上,还不如说以精力过剩的名义,走几步、走几步看看呢。好在他们这样的自知知明是有的:“到此一游”写得再工整、逸秀,也不可能像徐霞客那样,哪怕是信手涂鸦,就会让此地有理有据地扬名立万,不以破坏名胜或市容给逮着就算他万幸。

在北戴河请一同学吃饭,多年未见他已发展成中年胖子。说很想休工一年专事游山玩水,既减肥还能写出本游记类的书来。呵呵,我建议他倒不如学一学安东尼·伯尔顿,坦露自己逢食全收的好胃口都品尝过什么东西。安顿尼就不像徐霞客那样专问绝壁涉洪流,而是到葡萄牙参加中世纪杀猪仪式后品尝最新鲜的猪下水;到俄罗斯与黑帮一起吃鲟鱼和鲑鱼子;在撒哈拉沙漠与土人一块手抓烤全羊;到日本吃河豚,墨西哥吃蜥蜴,在越南吃眼镜蛇……谁出去游逛不找好吃好喝呀,伯尔顿把所谓探险和味觉享受搭在一起形成卖点,就跟徐霞客一样成名成了家。

胖同学说,那样肯定减不成肥了。

出站时是中午1:30分,在这个时间段进入一个陌生城市实在毫无诗意。空气热烘烘地混沌苍白,满眼的人似乎还没从倦怠中打起精神。我向一个有些萎靡的公交调度员询问:去这个城市最热闹繁华的地方怎么走?

这是习惯,因为很快就能在这样的地方找到住处,沿途顺便看了街景。只想离开一个城市潜入另一个城市随意玩两天的人,这无疑是最省时省力的选择。

先生和儿子发短信说正畅游鸭绿江时,我已在拥有一宫两陵、四塔七寺和辽河龙水的北方大都市沈阳和平区的一家宾馆客房里,用自带的水杯泡好了自带的花茶。电视里播着《东北一家人》,虽然是黄金周的第二天,但楼里和窗外的小街居然很安静。显然城市还在伸着下午的懒腰,耐着性子准备着迎接傍晚民间衣食的琐碎以及华丽隆重夜晚的到来。

很容易,在随手买到的当地报纸上找到了柯柯的名字,就像她曾告诉我的那样,名字的前面被贯以“首席记者”4个字,的确矫情得可以,但能看得出这家报馆想努力求新图变。柯柯是我的同学,虽说当年她把课余时间差不多都泡给了男朋友陆某,但我们的同窗友情绝对莫逆。

晚上,柯柯和她那位已是沈阳著名房地产商的丈夫来接我,去离五里河体育中心很近的一家夜总会。这显然不是我的风格,但确是房地产商的风格。秦皇岛也不例外,刚毕业的女大学生都知道要到堂皇的娱乐休闲场所去“巧遇”“钻石王老五”,尽管像TY老总那样的“钻贵”始终深居简出,接手机都由随从代劳,但驾不住现在的房地产商又多又有钱。

在二层的包厢坐定,俄罗斯艳舞和东北二人转同台的演出开始前,我们一直拉下窗帘共进晚餐。8点30分晚会开始,窗帘升上去,舞台展现在眼前。啤酒、饮料、果盘端上来,这夫妻俩的一些朋友也进来寒暄。他们全都高声大嗓地发着浓重的东北口音,粗腰老肾的派头,只有一位辽宁省电视台的女主持鸟语花香。

我不想把这一晚上的场景逐一描述了,还是概括总结一下感受吧。

不对演出做艺术和道德的评判,娱乐而已。

看到很多“傻冒”。

chav这个词可以理解为摩登,但俚语专家认为,最贴切的是“傻冒”的意思,汇集了唯我、暴发、低级、庸俗等时尚元素。按目前国际通用的理解,我在沈阳晚上看到的傻冒的肖像就是:怪异的发型或戴着帽沿拉得很低的帽子,穿大格子或大黄大银大黑的半袖套衫、衬衫,闪亮宽松的运动休闲裤,脚蹬白色运动鞋,戴亮闪闪的项链,徽章款式的戒指、手镯,神情自得,目光飘忽,个别的还牵着高大威猛的狗。跟随一旁的女傻冒则是一头漂染过的头发,穿着过紧过短过尖的衣服、鞋子,瘦的嶙峋鹤立,胖的赘肉外溢。

柯柯说,这些chav都很年轻,有钱人家的孩子居多,他们之间也是以穿戴是否名牌,手机、电脑、汽车是否常换常新来区别段位。男的爱听Rap,女的爱听R&P,比较注意又出了什么新流行歌手,爱看高科技合成的电影,《终结者》《指环王》等。多数狂爱足球、滑板、冰雪运动、漫画等,差不多都受过一些不太正宗的高等教育。传统观念以为他们是新一轮的社会不安定因素,但了解后发现,这群chav并不打架、滋事、吸毒,只是以这种风格生活着。比如他们不来这种娱乐场所玩,就可能在网上玩游戏或加入论坛,给小说博客们支招让谁死或让谁活什么的,典型的新新人类。

第二天,我独自坐两路从始至终的公汽浏览了市容。

第三天一早在开往秦皇岛的火车上我缅想了一下沈阳之行:见识了当地的chav之外,更多的是摩天大楼和低矮的棚户民居;国际百货巨头和只亮一只灯泡的食杂店;落魄男人、哭骂妇人和香车美女;过年杀猪菜馆、满汉全席和意、法、日高级餐厅……

柯柯说,开春沈阳还要搞格格大赛和世园会,文化活动异彩纷呈,到时来玩。我当时心里就把沈阳作为一生只想去一次的地方,不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