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满这样回复,许柏林就放心很多了。他还在不停地给他发短信,后来他也收到阿满的短信,阿满的语调听起来无奈极了,“可以让我一气儿把鸡翅膀啃完不?我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么?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连最起码的默契都没有啦!”
怎么会没有默契呢?许柏林对自己说。他心里是知道的,阿满不愿意别人总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他也和正常一样,经历过小学,初中,高中以及大学。只不过一直没有工作,安心地在家里面度过一天又一天。
阿满曾经说过,“我只是不能像你们一样健步如飞,其它方面都没有差别的。我又不笨又不傻,不要替我担心太多啦。”
可许柏林还是为他担心。许柏林的爷爷曾经瘫痪了半辈子,在他不能行走的日子里,他暴躁、多疑,对谁都不信任。那个时候许柏林总是骑很远的车去看他,也只有许柏林能够走近他,许柏林的父亲要赚钱,母亲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只有许柏林,记得一闲下来就去看看他。他的爷爷给他讲他半辈子经历的事情,教会他很多尔虞我诈的手段,他说,“我不是要你坏,是要你明白,如果有一天,你遇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好。”他的话许柏林只听进去一半。很多的时候,许柏林的爷爷在他面前将他的脆弱一露无疑。“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早早的就死掉。不要给所有的人负累。”他表示出对许柏林的愧疚,因为他教给许柏林的东西许柏林在学生时代用不到,高考不会考,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的许柏林也不会有太多太多的体会。他惟一可以放心的是,他把他一辈子明白的东西都教给了他的孙子,那一天许柏林推着他的轮椅带他去公园看花花鸟鸟,看完以后,许柏林将他送回他的小房子,然后一个人上课了,回来以后,就直接参加了爷爷的葬礼。
跪在灵堂前的许柏林听母亲讲爷爷的事。在许柏林离开以后,他的爷爷安静地吞下很多片安眠药,他的爷爷奉献了大半辈子,当有一天觉得自己奉献不了反而还拖累着这个家的时候,就怎么也不会觉得心理平衡了。许柏林的母亲要带老人去看心理医生,可是他拒绝了。后来许柏林常常去看他,他的状态也一直很好,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
许柏林是在爷爷的三周年忌日那天遇到阿满的。那时的许柏林刚进入大一,在学校的操场上刚打完一个电话回家,就看到在篮球场外坐在轮椅上看同学打球的阿满。阿满看起来很安静,偶尔他摇着轮椅拣起滚到操场外的篮球,然后自己奋力地投过去。尽管他的表情并不是很落寞,可许柏林看着心里堵堵的。然后他走过去,推着阿满缓缓地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聊天。
有人和他聊天,阿满自然会很开心。再说都是男生,也没有什么太多好防备的。两个人很快就熟络起来,也许是校方特意照顾阿满,他本来有一个单人间的,后来阿满主动要求搬到许柏林的宿舍来住。许柏林也承担起了带他去上课下课的重任。
顾轻瑶可不怎么待见阿满,在她与他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她觉得阿满占据了她与许柏林太多的时间,总是逛街逛得不尽兴,她想表现出自己的不开心可又总是少一个说出口的理由,那样显得她太小气了。于是她每次都是刻意去回避阿满,阿满又怎么看不出来呢,长大的这些年,他早已经学会从别人一个闪动的眼神中看清楚别人对他的态度。他从来没有怪过顾轻瑶,自己确实拖累了许柏林很多很多的时间。当许柏林只是孤身一个人的时候,这样的日子也许只是男人之间的事,简单的照顾与被照顾,许柏林对他好,他会记在心里,以后必定找机会回报。可当许柏林有了顾轻瑶,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要稍稍转移了,尽管许柏林不是重色轻友的那种人,可毕竟他和许柏林只是同学关系,许柏林能有那么多的时间陪过他,他就很感激了。而顾轻瑶,是可能和许柏林生活一辈子的人,于是有一段时间,他很自觉地一个人去上课,轮椅缓缓地从学校的大道上走过,他一个人把耳机开得震天响。
阿满的父亲来看过一次许柏林。在此之前,学校里没有人知道阿满的家境,只是从他父亲开过来的尾号为8888的车牌号上看出来,阿满的父亲生意做得很大。那些日子里,许柏林一个人很矛盾。后来很多的人都主动来对阿满好,可阿满都婉言拒绝了,许柏林问他为什么,阿满说,“这些人除了爱慕虚荣,其它真没有什么优点了。”许柏林没有骗阿满,他对阿满说:“如果我知道你家境这么好的话,我一定不会离你这么近。”
“为什么呢?”阿满一点也不能理解。
“我只是不想做瓜田李下的事。”许柏林回答他。
是的,所以女星们迟迟嫁不到一个好人家,有钱的人总觉得别人看上的只是他的钱,反过来想,其实很多很多的普通人,总害怕被这样那样的误解,所以刻意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阿满来学校的时候,他的父亲想过去给他配备两个保姆,单独地住到学校大门外的一个高级公寓里,可阿满拒绝了。阿满说,“我想在这难得的四年时间里,找几个可以真心相处的朋友们。”阿满的父亲不同意他的看法,他以一种几十年风里走浪里漂的江湖姿态对阿满说:“有钱就有朋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阿满摇了摇头。
“我知道,就算是整日整夜都掉到游泳池里,也未必能学会游泳,可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尝试。”阿满说。可敢于尝试的阿满真的很幸运,刚进大一,就遇到了许柏林。未来许柏林会怎么样,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只是知道,他认定了许柏林是他这一生的好朋友,以后他事业的左膀右臂。
这一切许柏林并不知道。
他这一次来广州,来看许柏林也是想看看许柏林过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同时,他还会带给许柏林一个对许柏林而言很重要的消息。
大巴刚停到机场,许柏林就第一人冲下去了。许柏林第一次来机场,第一次就走反了方向,后来问了机场的服务人员才找到阿满所在的KFC。那个折叠的轮椅许柏林太熟悉了,无数个上课的日子里,许柏林亲手将它折叠来折叠去,然后放到走廊的过道里。现在还是这一把轮椅,就在KFC的落地窗户前,许柏林远远地就能看到它。
“你动作挺快。”阿满看到了许柏林以后显得很高兴。
许柏林也呵呵地笑了,坐在他的对面,闷头用嘴巴收拾他留下的鸡米花、没有打开过的汉堡还有面前散了一纸的薯条,边吃边对阿满说:“蛋挞蛋挞,再来两个蛋挞!”阿满更乐了,来了一盒,塞得他肚儿圆。
“你到现在还没有吃饭么?”阿满问他。
“吃了,可是坐了一趟车,又饿了。哈哈。”每次许柏林都会从阿满的盘子再吃下去很多东西。“我终于理解为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了。原来饭逢知己千碗也不多。”许柏林说话是蛮贫的。不过阿满听到这样的话很是开心。
“今天我可不想住酒店。你那儿有没有住的地方?”阿满问许柏林。
“当然……没有。我还是住的蒋维的房子。”许柏林表示出无能为力的样子。
“那陪我一起住酒店吧。我们好久没见啦,不许说今天有女人要陪!”阿满就算不说最后那句话,许柏林也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到命令的语气。
“当然没有女人。你想什么呢!”许柏林还是得争辩一下。
然后阿满问了许柏林住的地址,之后就摁了一通电话号码,订了晚上的房间。天已经不早了,大巴还有最后一班,许柏林想去买票的时候忽然间停了下来,他突然想起来阿满基本是不挤大大巴的,然后抬手喊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停下来的时候,许柏林猛然想起周笙笙来。他给她拨了一个电话,“到家了没有?”
“刚到,现在在泡澡呢!”电话那头的周笙笙回答他。
“那就好。我接到我朋友了,问问你有没有到家。”说完这些话,许柏林就挂断了电话。周笙笙住的地方可真够远的,打车要八十多。尽管在广州这么多的车费并不算是很多,可是听起来总还是觉得蛮远的。
把阿满扶进出租车,关上车门,然后车子就一路向市中心驶去了。黄色的小路灯一路往后退,车里的电台开始小声地播悲伤的情歌,侧耳倾听的过程中,许柏林转过头去,把目光移和看起来很沉默的阿满——
“那个……顾轻瑶现在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