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林心思慎密到连顾轻瑶的一句话一个叹息都知道她下一秒大概会去做什么。
真的,在顾轻瑶看来,他真有那么厉害的读心术。这是密友的最高境界,恋爱中最可怕的程度。
迷迷糊糊地爱下去,或许反而更能相亲相爱到永远。比如说,顾轻瑶那已经结了婚的表姐,有一个爱她的丈夫和她爱的情人。当她的情人以她的朋友身份坐到一起和她的丈夫一起吃饭的时候,顾轻瑶总觉得姐夫的头上盈盈冒着绿光,可是姐夫仍开心极了,很好客地给那个男人夹菜。顾轻瑶也曾经觉得不可理解过,觉得姐姐有点过分,她甚至想过要去见义勇为一把,可是现在轮到她了,换一个角度,也许女权一点,谁能保证姐夫就清清白白的呢?灯红柳绿的场所数不胜数,很多人把生活过成了侦探与原谅的两步曲。顾轻瑶也承认自己对这个世界有点讨厌以及不怀好意。她也相信自己可以用纸包住火,她也对自己说过,两三个月就回来,自己不会走太久。
Van是多好的偶遇对象啊,不需要去划清界限,他到了日子就得回国,思想通彻到近乎在中国男人大彻大悟的境界,绅士风度也会让自己更游刃有余地处理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可是许柏林在乎她在乎到骨子里,所以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会让他思考良久,顾轻瑶为什么会不开心,她为什么皱眉头,她叹那一口气又是为什么,最近她都遇到了什么事……很多个为什么列在一起的时候,许柏林就变成了技艺高超业务娴熟的福尔摩斯。是上天赋予一个人思考的本领,更何况许柏林连爱好都变得很少。顾轻瑶说,抽烟不好,于是许柏林不抽烟;顾轻瑶说,喝酒不好,于是许柏林不喝酒;顾轻瑶说,熬夜不好,于是许柏林不熬夜;他甚至一门心思到都没有想到顾轻瑶偶尔会抽烟的,她也会有时候把自己喝得烂醉,甚至顾轻瑶熬夜的时候他猫在床上睁一只眼看她的背景陪着她一起度过那秒针孤独地嘀嘀哒哒的时光。许柏林也曾经怀念过以前的自己,肆意妄为,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只求自己开心,可是那偶尔的怀念那他觉得并不完美,任何单身的日子都是比不上两个人挤在一起的感觉的。
许柏林的感情神经开窍得比较晚,所以当这个神经开窍之后,整个人就只剩下这根神经了。
如同绕日运行的星辰,不眠不休,只要画上完整一个圈。
他亦想过,一个大度的人会让身边的人有着足够的空间游玩与享受。日子那般久远,惟有信任能让感情永恒。
可时间最不永恒,它嘀嘀哒哒快步向前,一点也不等人。所以周笙笙说:“如果年龄允许,我也会拿两支雪糕等你下课。”
当时她的旁边是许柏林,锅里的丝瓜炒得嗞嗞作响,她声音也不大,许柏林又在说:“吃完了饭我去剪个头发,这附近有什么好的理发店推荐么?”之后他很古怪地补充了一句:“头发长了,就要剪掉。”轻瑶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想到刚毕业的第二年,她回家过年,亲朋好友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总不能打一辈子的工吧……姑姑却走过来摆正她的脸,咦?怎么你的眼睛一个高一个低呢?这件事让她记了好久好久。也许姑姑只是无心,可是在那个说话的当口让她听起来就很不愉快,像是明显的有所指似的。而现在,她能想到许柏林那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是:“感情长了,也要剪掉。”像是暗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
所以下午的时候周笙笙在理发店里狠狠报复了一下许柏林。本来许柏林只是想简单地把头发剪短了然后洗洗吹吹就完事了,可理发店的小妹一会儿建议设计个发型一会儿又游说说许柏林的头发电一下会更有贵族气质,许柏林最喜欢贵族了,可还是有点舍不得腰包,而周笙笙也仿佛是铁了心要许柏林出血似的,老是在节骨眼上再建议理发师电完以后再染个颜色,阿满在一边已经默默的把自己的金卡取了出来,随时准备接济许柏林。
“果然现在很帅气!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啦!”周笙笙一边朝阿满眨着眼睛一边对许柏林大加赞赏。
“确实,花了钱就是不一样!”阿满也颇具娱乐精神地跟着附和。
“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想法呢?”许柏林觉得自己很无辜。
“还用问吗?你要问的话也是想要我们赞美你。”周笙笙打断许柏林的话。“我们已经赞美过了,所以你别指望我们会再怎么赞美你。”
“哎,花穷人的钱,让富人开心去吧。”许柏林长叹一口气。
“868。您的数字真吉利。”理发店的收银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许柏林那张脸真的有点变形了。
“就你会拿这样费力不讨好的方式来戏弄他。”阿满对周笙笙说。然后把自己的信用卡递给周笙笙,示意她拿过去结账。然后他对许柏林的方向说:“这次就当是我请你做头发吧。”周笙笙撅嘴,“这样怎么给许柏林那家伙教训嘛。”
本来许柏林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那价格了。本来头发做得也挺令他满意的,再说还有那么多的人说好,花点钱也算值了,一听到周笙笙说她死命推荐只是为了让他出血来给他教训,顿时热情消散得一干二净,然后他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下周笙笙,“咒你嫁不出去。”
“屁话!老娘本来就没有嫁出去!”周笙笙硬生生回了一句,顶着一屋子的人都乐了。周笙笙也被逗乐了,可是她没有笑出来,相反阿满却觉得她的脸上布满悲伤,然后他听到周笙笙说,“老娘准备嫁给你呢,许柏林。”
许柏林在收银台等着收银员打出信用卡的POS单,一屋子的人都在笑,笑声淹没了周笙笙的后一句话,似乎每次都是这样,周笙笙刚差强人意地学会那些顺水推舟的话总是被其它的声音掩盖。犹如天意,或许是老天教她用另一种方式来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或不是阿满一直在看着周笙笙,他必定也听不见周笙笙说的那句话。
阳光从窗外打进来,阿满仿佛看见空气折断了周笙笙那金色的翅膀。所以她被牢牢锁在原点,飞不起来也扑腾不上去。
她真忧伤。阿满想。
“老娘一头撞死算了。”周笙笙对阿满说。
“那得离我远点,我怕血。”阿满其实也是很有幽默精神的。
周笙笙很无奈地笑了笑。这时许柏林正好走过来让阿满在消费的POS单上签名,“你们笑什么呢?”
“笑你的头很丑!”周笙笙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如果说恨许柏林恨得牙痒痒简单不能表现出周笙笙的愤恨,确实来说,是恨他恨得牙龈疼。
留给许柏林的也只有苦笑了,连头上卷曲的散发着药水味的头发都是笑他可怜,女人的心真是多变啊,他在嘴里嘟嘟哝哝:“你们刚才还夸好看的。”
“真丑真丑真丑真丑真丑啊!”周笙笙耍泼的能力也是一流的。似乎觉得不够解恨,她又转过来头,对着许柏林的头发说:“丑死了丑死了,你最好剪成个光头,要不然我天天发动办公室的女同事们集体攻击你的丑发型!”
“你真要嫁不出去了!”许柏林演技真是一流,带着十足的范仲淹忧国忧民的神色来忧周笙笙。“我真是替你担心啊,哪个男人摊上你就是他活该倒霉!”
“我嫁不出去都是今天你的话害的!到时候我就赖上你,缠着你不走了,你有家庭就拆散,你有老婆就让你们去扯淡红色的新改版的那个本儿,你有未婚妻就我破罐子破摔死乞白赖装被你糟蹋的怨妇反正我都嫁不出去了我怕谁。”
哦,理发店里一下子热闹了,理发师不做发型了,戴头套做发型的也钻出了蒸汽机,闭着眼睛的睁开了眼,洗头的也坐起来了,头上向下直滴水也顾上不了,美容助理帮他擦头发时他甚至可爱地说了一句:“等等,我要看戏!”
“我不会嫌弃你的。”许柏林对周笙笙说。他的声音真温柔,看起来真像是经过大脑说出的一句话。
“真的啊?”周笙笙扑闪扑闪两只大眼睛,一副蛮兴奋的小表情。
“做妾!”
“啊?”周笙笙郁闷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又兴奋了。
——做妾也挺好的啊。一步一步往上升嘛。再说,最被爱最被宠的不都是小妾么。然后她挥舞她的小拳头,高呼了一句口号:“打倒正房。”
阿满已经目瞪口呆了。
然后周笙笙握紧了她自己的拳头,她对自己说:“草莓就要回来了,我一定会打倒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