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络你真的喜欢杨名呀。”王兴荣傻里傻气:“夏平对你多好呀,你怎么能这么快就见异思迁。”
“靠!”我一听这话跳了起来:“你小子说的是什么话?谁见异思迁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夏平谈恋爱?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和杨名谈恋爱?”
“咦,你不要不承认呀,这事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他鼓着眼居然和我较真:“你和夏平本来青梅竹马,大家天天在一起玩,要不是杨名,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啊。”我突然被牛肉干噎住,‘咯咯咯’地说不出话来,果然人言可畏,口诛舌剑,连身边的人都这么说,我的名声哪里会清白。
“小心。”他忙过来帮我拍背:“要不要喝口水?”
拼着一口气,我把牛肉干朝他脸上丢过去,袋子破了,里面的牛肉干天女散花似的飞洒了一地。
“唉哟。”他被打中眼睛,抱着头躲到一边去了。
“去死。”我奋力地把卡在喉口的硬物咽下去,指着他:“你小子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看我不灭—了—你!”
我只觉窝囊透了,一把烂摊子,别人看得云里雾里,还以为我有多风光招摇呢,可事实只是如此,我处理不了人际关系,新识旧友一起得罪精光,未了恨不得自己跳到窗台上去大叫:“我是清白的!”可又怕人家不但不相信还要当我神经病。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长满了虱子。”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错的。
如果现在说要检讨一下过失,我只有一个想法:刚才不该用牛肉干打王兴荣,反正罪名已经敲定,我应该将损失减少到最小,至少,先留下那包零食抚慰受伤的心灵。
晚上,我趴在桌上写检讨,越写心情越郁闷。
——我不该和同学为了些小事争吵不休,如果下次再发生这样的误会,就算同学一时冲动伸手打人,我也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果她打我左脸,我就要把右脸送上去,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不会连打两边脸再加窝心脚,尤其是像许安安同学这样一个公认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检讨写成这样,我没有把握校长会收,还好他只是说贴到公告栏里,于是我连夜把它贴了上去。
有什么后果?我等着。
上午,没事。
下午,一切平安。
晚上,我终于等不下去,自己跑到公告栏去看现场。
没有人围观,偶尔有几个学生从旁边经过,略略看两眼也就过去了。
怎么会?我奇怪,我的字向来写得很大,难道学校言论果然自由至此,是不是下次我要好好写份《论季氏狐狸精被冤枉录》?
于是自己走上去再看一遍,雪白的底子上,左边是许安安的检讨,右边是我的,灯光下看字体居然很秀气,不大不小,挺拔有力。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擦了擦眼皮再瞧,终于,一跃而起老高,“啊……!”大声惨叫,指着公告栏,向旁边闻声看来的众人:“这—不—是—我—写—的!”
大伙掩口好笑,也有几个眼光很是不屑,像是在说:蠢!敢做不敢当,此地无银三百两!
群众们客观公正的眼神令我羞到无地自容,满脸通红中,自己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丢人下去,于是径直上前撕下那张要命的检讨书,塞在兜里一溜跑回了寝室。
灯光下,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满了悔过与决心,字迹是刻意模仿我的,可句子下的口语习惯不会变,最典型的一句夏平语录是:综上所述。我操!
我捏着检讨连夜赶到男生寝室外,看门的老头立刻精神大振,抖擞如临大敌。
“夏平,你给我死下来。”我也不麻烦他,自己打手机找人。
不到五分钟,他就下来了,几天没见,居然有几分陌生相,静静的看着我,只是沉默。
“这是不是你干的?”我把证据给他看。
“是。”他淡淡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怒:“你为什么老管我的闲事?”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奇怪,周围的空气像是顿时冻结起来,只有他的眼睛,深深地盯住我。
我缩了缩脖子,颈子里一阵阵发寒,忽然感觉气氛非常的怪异,这个人是完全变了,从来和我吵吵闹闹打打笑笑的夏平像是死了,眼前的这个人目光复杂,竟然,有种——忧郁。
在他的凝视下,我慢慢向后退,逐渐地溃不成军。和他相处中,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我占上风,可今晚,他并不说一个字,只用眼神就把我顶得大败。
对持中,我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以往的使小性、先发制人、无理取闹统统派不上用处,原来夏平可以这样强大,他随便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像一道围墙,只留给我一条出路——紧紧的捏着检讨书,拼命逃回了自己的寝室。
一头扑入床上,我才吐出口气,回想刚才的情景,仍然心惊肉跳,以前的夏平不是这样的,他可以任我指一是一,说二是二,我一直把各种小阴谋小陷阱堆在他身上做实验,他就是吃了亏也不会反对。萧瑟说:“这个世上没有笨蛋的,傻子也知道傻进不傻出呢。”我早知道,他对我是不一样的,可是,我没想到他会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公开跟我摊牌。
第二天我又从公告栏下经过,检讨已经补回去了,纸张比原先的白,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出来。
这次我不敢再声张,暗地里胆战心虚,低着头只当作不见。
夏平最喜欢红楼梦,我也略略读过两三遍,只有一句话看得进去——尴尬人难免尴尬事,因为感同身受,向来天下太平的日子对我来说是难能可贵的,才安静了几天,杨名竟然又来找我。
也就一两个星期的功夫,他的脸色有些灰败,标准的情场受挫贵公子,只要手指里挟支烟,再加一点青青胡茬子,他就可以去拍“花样年华”。
我的心情忽然大好,难道这是因为我?季氏狐狸精果然有点花头。
“缨络,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他轻轻的说,声音低了八度,好不沉重可怜。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这个时候我的优点发挥到极处,清醒又理智,自我保护最重要,总不见得只为了他这副惨状就贴上贞操。
“今天放学后能不能陪我去雅客吧?”他说:“我们到那里去谈谈。”
“哦!”我好笑,狗改不了吃屎,这个时候还要讲情调,暗地里不是不得意,看,我还是有这么点点魅力的。
到了雅客吧时是晚上六点,这个时候的酒吧最清静,吧台上居然已经坐了人,老板娘倪亚一身黑衣卷发,慢慢地吸着一支烟。
“嗨!”我上去打招呼,这个美艳却稳如泰山的俏佳人,男女皆可,人见人爱。
“你好。”她看了我们一眼,脸上明显有些吃惊。
我们在她身边坐下来,要了两杯蓝山咖啡。
周围没有人,平顶头大卫老老实实地在放一盘法语歌曲,背景音乐幽雅清淡似有似无。
“这是席琳狄翁的法语精选。”倪亚轻轻说:“最近我迷上了法国‘香颂’,简直有些不可自拔。”
“哦。”对于这方面我不大懂,只好转头去看杨名,这小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可今天并没有跳出来充场面,他低着头看手里的杯子,脸上的表情幽怨。
这才想起他是要来表白的,大概是有外人在,不方便开口。
于是三人都沉默下来,倪亚吸烟,我东张西望,杨名只看住手里的咖啡杯。
终于,倪亚将长长的烟蒂按在烟缸里,她一声不响起身便要走。
“慢。”杨名突然出声:“我已经把她带来了,有什么话你都可以问她。”
“我有什么话要问她?”倪亚回头,微笑:“我什么事也不想知道。”
“不行。”杨名跳起来,堵住她去路:“可是我要你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慢!慢!我满头雾水坐在原地,这两个人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呀。
“缨络,请你能不能告诉她,我们并没有谈恋爱。”他求我:“这一点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