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嫇哪有闲心回去做眼膜,她低头进了家门,准备迎接母亲狂风暴雨般的询问。谁知苏太太毫不紧张,只问女儿:“你吃过饭了吗?怎么眼睛肿了,快用冷水敷一下。”
她气定神闲地去厨房取了篮子,笑眯眯对苏嫇说:“时间还早,你先去睡一会,等我去菜场买只鸽子回来给你补身体。”
苏嫇怔了半天,突然明白过来,脸上涨得通红。苏太太定是以为她昨晚在萧镇处过夜,满心欢喜以为好事将近。
“妈……”
“唉,别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嫇嫇呀,你也是大人了,妈管不了你许多,有些事情要自己抓紧,你的年纪蹉跎不起了呀。”苏太太嘴上长叹,心里却是欢喜,女儿和萧镇确定关系也有几个月,终于走到这关键的一步,鸭子嘛,本来就要煮熟的才可靠。
她意味深长地,向苏嫇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挎菜篮出门。
苏嫇忙了一个晚上,哪有力气再和她解释误会,自己先去房间休息,索性养足了精神再和她理论,可人躺在舒适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仔细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越想越是后怕,如果她在沙滩上遇到歹徒,如果萧申不肯送她回家,如果公安局因此记下案底,无论哪一种可能,都够她吃不了兜着走。
即便是现在,她平安回到家,仍要面对和萧镇分手的现实,来自于母亲、同事、一切知情者的盘问追查,左右苦不堪言。
她抱了枕头,哀哀地呻吟。才发了个声,突然听到耳边“砰砰”作响,有人大力敲门。
起来去猫眼处一看,竟然是萧镇立在门口。
“嫇嫇,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他大声叫。
苏嫇吓一跳,萧镇向来沉默寡言,第一次在人前这么放肆,粗声大气简直像换了个人。邻居已悄悄从猫眼处向外张看,苏嫇连忙开门放他进来。
萧镇也是一夜未归,手里还拎了苏嫇的手袋,领带半松衬衫微皱,眼球里迸出血丝,上来捏了她肩头,喝:“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嫇被他恶狠狠地模样镇住,傻了半天,苦笑:“明明是你冲进我的家,请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半天,问,“你真心想要和我分手?”
“……”
“嫇嫇,你知道不知道,你有时简直是个怪胎,叫人捉摸不透,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
“昨天晚上是我太担心,所以对你大吼大叫,对于这点我可以向你道歉,可你这样一声不响的走开,把我单身一个丢在舞会上,你可曾为我着想过?嫇嫇,做人要凭良心,你不要只顾到自己的自尊。”
“……”
苏嫇始终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隐隐的,她突然想起,也许闹到这种地步,潜意识里,根本是自己的愿望,如果要清算,大部分责任源自于她。
果然,萧镇等不到回应,终于绝望,他以手撑了头,叹:“嫇嫇,如果你真心希望分手,那我们就分手,可是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有些话,我……想和你明白的说清楚。”
“……”
“认识这么久,你根本没有真正喜欢过我吧,我早知道,你和我在一起,虽然不是为了钱,却也是为了另外一些原因,譬如面子、自尊、安全感,诸如此类与爱情无关的东西,这一点,我早知道。”
苏嫇睁大眼,猛然抬头看他。
萧镇眼里满满悲哀,同样无奈地看着她,“我知道,一见钟情是很少出现,我只希望能对你好,日子久了,你也许会对我生出真心,这样的一种过程,也许也是种爱情。”
他等到末路还是失望,于是再不想有所隐藏,故一骨脑儿地倒给她听,这世上有谁是睁眼瞎,人心都是灵敏洞透,许多事情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
当初相遇时,只有他是动了情,所有的追求与妥协,也是他萧镇一人做出努力,而苏嫇始终犹豫不决,除了那次朋友聚会上的一吻,正是这一吻,令他心生狂喜,有了胜利的错觉。
他以为,她已被感动,女人的心需要耐心浇灌,才会如鲜花般绽放开来。
他一直在等她全心全意的打开心扉。
可是她还是令他失败,自从那晚后,她再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亲近他的心举动,她通常只是温柔地听,仔细又安静,无论是在独处时,抑或是与朋友聚会时,苏嫇只是个懂事和美的好女子,不会有任何激情与冲动。
萧镇伸手抚摸她的脸,她低眉垂眼神情温顺毫不避闪,明明离得这么近,却又像隔了遥远的距离,他知道,他触不到她内心深处去。
“嫇嫇,你以后未必能找到像我这样爱你的人。”
萧镇终于决定放弃,他将手袋还给她,转身走了。
苏太太正提着一篮菜蔬进楼,迎面也萧镇碰上,不由心头一喜——两人竟然已经到了这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然仔细一看,萧镇神情大异,他匆匆与她点个头,欲言又止,笔直而去。
“嫇嫇,你和小萧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苏太太马上找女儿谈话,柔声劝,“你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该再胡乱发脾气生事端,小萧一早来找你,已经是让了步,无论发生了任何事你都该原谅他……”
“妈,我们没有吵架。我们……分手了。”
“什么?”
这话在苏太太耳中不亚于天崩裂,手上菜篮整个跌到地板上,过度打击反而安静下来,直楞楞地盯着女儿,“吵架怎么会分手?是谁说的重话?嫇嫇你不能太孩子气……”
她手上戴了只碎钻戒指,是萧镇从美国带来的礼物,收下时苏太太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不住向左右道:“乱来乱来,哪有女婿给丈母娘先买钻戒的道理?小萧你该把这只戒指送给嫇嫇才对。”
说虽这么说,手上是再也褪不下来,一直戴到今天。
苏嫇此刻看她急得手抖,指尾的钻戒也微微闪动,突然心里无比悲伤,像是幼年时没有拿到画画比赛名次,很有些愧疚负罪感,自己上去拉了母亲的手,摇一摇,劝:“妈,没事的,我会找到更好的……”
“你胡说!”她母亲把手一甩,用力太大,几乎擦着她面颊而过,戒座从苏嫇皮肤上划过,留下一道淡白锉痕,初时看不出来,不一会,渐渐涌出血色,成了一道血线。
她手指颤颤地指了女儿,声音也变调,说:“你别以为自己还有摆架子的本钱,别人可以争气斗胜放脸色,你行吗?你也不回头看看以前做的那些事,你……”
苏嫇一听不好,母亲只怕要把这股恶气化作毒血喷到她脸上,再等下去怕是一场大骂,萧镇还她的手袋正在手上,也不披外套了,索性向外即走,边走边道:“妈,等你消了气再说。”
“你回来,你自以为长大了,我骂不得打不动,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不是?你给我呆在这别动!”苏太太哪里肯放她走,跟在后面伸手就拉。
苏嫇急了,用力拂开母亲的手夺门而出,在苏太太尖叫声中,她一路小跑逃离。
此时是上午近八点,休息天早晨街上的人并不多,她一直奔出很远,上下不接下气,才慢慢止了步。身上依旧是昨晚的那条裙子,手袋里有手机与钱包,人却是无处可去,她茫然地在街上行走,脸色苍白似只走错空间的鬼魂。
手机突然‘叮铃铃’地响起来,苏嫇悚然一惊,取出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小苏吗?”一把男人的嗓音问。
苏嫇想了很久,才发现那人清朗活泼,竟是萧申。
“你还好吗?是这样,我发现你把外套遗落在我车里了,我会带给萧镇,让他还给你好吗?”
“不用了。”
“呵呵,难道你不想再看到萧镇?小苏,或许你该找个机会和他好好和解。”
苏嫇皱皱眉头,在街上停下来,“萧先生,有几件事我很奇怪。”
“哦?”
“是不是因为我和萧镇之间已经分手,所以你才改变面孔装好人?难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离开他吗?莫非对于这个结局你不觉得高兴?”
“啊?你们未必会分手,你还没有和萧镇谈过呢。”
“晚了,我们已经当面谈清。”苏嫇突然被石子绊到,一低头,发现自己原来穿了居家的塑料拖鞋,她走得累了,恰巧旁边是家麦当劳快餐店,便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