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找工作真难,一个小职位也要会电脑懂外语了解财务知识,又只肯收你们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害得我们四十岁的知青只好下岗卖棉花糖了。”
苏嫇一边吃糖一边听他唠叨,倒也生了心,问:“一个小职位招聘的人也很多吗?”
“应该很多吧,不过我听说前面的长寿路出了车祸,累得这一片几条大路的交通都堵塞住了,只怕许多人要迟到,而且那家公司突然改变面试地址,办事的人不老道,把通知贴在那边的墙面上,被停着的卡车遮住了。”
“是哪家公司招聘?面试通知在哪里呢?”
“咦,原来你不是来找工作的呀?”小贩用手一指她身后,“喏,就在那辆卡车后面……”
苏嫇回头,见路旁靠墙处停了辆卡车,她走过去,从卡车与墙壁的缝隙间看进去,上面果然贴了一张通知:原应聘国鑫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面试地址改变,请应聘人员转至隔壁永安大厦301房间。
“国鑫贸易有限公司?”苏嫇默默地念了一遍,有些奇怪,名字似乎很响亮,可办事手法如此儿戏,不但随便变更应聘地址,并且把变更通知贴在这样偏僻的墙角上,也不怕别人看不到错过应聘。
她看了看手表,才早上九点半,大把的时间等着消耗,反正没有地方可去,不如尝试一下招聘也好,这次和萧镇闹翻,不久会传得公司里人尽皆知,只一想到方万华徐大姐等人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便要头痛,那个工作迟早是要换掉的。
她理了理裙子与头发,按面试地址找到永安大厦三楼。
301室大门敞开,苏嫇一进去,立刻有一名长发披肩的女子笑盈盈地迎上来,才与苏嫇一个照面,她蓦地吸了一口冷气。
苏嫇脸红,她知道今天自己的形象大大不妥,昨天的化妆已完全褪掉,只留下一些张苍白面孔上两只明显的黑眼圈,头发毛燥太过凌乱,衣裙颜色又太过华丽,最最可怕是脚上穿了一双塑料拖鞋,在女子诧异的目光下,苏嫇干咳一声,把脸皮老到最厚,道:“我是来应聘国鑫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一职的。”
女子忍住笑,把她引到房间一角的沙发上,又从书桌上拿起一叠资料,问:“请问小姐姓名?”
“你不用查资料了,我是直接来面试的。”
女子一呆,看了看她空空的双手,皱眉放下资料,“小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我真是来应聘的,我可以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向你说明一下,至于学历证明,任何时候我都能带来给你过目。”
她说得诚恳,那女子虽然不悦,倒也反驳不了,无奈只好说:“也好,我姓路名红,是国鑫贸易有限公司的人事经理。能不能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我叫苏嫇,现就职于……”
苏嫇本来无所谓,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居然发挥极佳,从文凭专业到工作经历详细说明一遍,最后用英语再复述一遍,真正流利熟捻至张口即来。
路红仔细听了,不住点头,可一转眼看到她脚上那双拖鞋与脸上夜生活后的痕迹,马上恶寒。她翻了翻手上应聘者的简历,微微一笑:“我公司公司是一家专业经营钢铁的贸易公司,这就需要应聘者能有一些行内专业常识,而苏小姐一直从事办公室文职工作,对生产型企业的经验只怕不足……”
话说到一半,听有人轻敲门板。
苏嫇与路红同时回头,只见一名身材挺拔长相斯文的男子立在门口,问:“打扰你们了吗?”
“没有。”路红马上站起来,伸手向苏嫇做介绍,“这位是我们国鑫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邵秋森先生。”
邵秋森年纪大约三十左右,容貌端庄隐隐有书卷气,过来与苏嫇握手,又问路红,“应聘还顺利吗?月底前新助理能不能开始工作?”
“到现在为止很顺利。”路红果断道。
她不过二十五岁,脸上肌肤光洁紧致一丝皱纹也没有,眉毛很浓在眉心处几乎相连,大眼睛炯炯有神,一边说一边将手上材料放到桌面上,淡淡笑:“比如这位苏小姐就是很优秀的助理人才。”
“那就好。”邵秋森向她点头以示褒奖,“我特意过来看看情况,你们不要管我,请继续谈。”
他径自去了里间,路红与苏嫇只得重新坐下,路红眼珠一转,朗声道:“苏小姐,我对你的各方面条件都很满意,英语本科学历且懂得财务报表与电脑操作,又有两年的工作经验,这样的资历在所有应聘者中是少见的,我们公司是一家专业经营钢铁的贸易公司,代理能力在国内得到业界的一致认可,很需要像你这样年轻能干的管理人才加入……”
苏嫇方才见她眼光不住瞟自已身上,神情大是不屑,又听说专业不对口,本来以为已经没戏,谁知道路红突然话锋一转开始表扬她,想了一想,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思,想来这位年轻的人事助理眼见十点多了,应聘者只来了一个,怕人气太弱领导面前不好交待,索性把苏嫇先拔到优秀的高度垫底,给领导吃一粒定心丸。
她当然不会相信这话,脸上却是理解,欠一欠身,道:“谢谢路小姐的夸奖。”
路红立刻抽出张表格递过来,“苏小姐,请将家庭地址与联系方式重新填妥。”
这句更是说给邵秋森听的谎话,苏嫇从来没有填过表格,何来“重新”一说。苏嫇肚里好笑,手上不停,将表格填完。
临走时,路红甚至与她握手,“苏小姐,很盼望能有与你一同工作的机会。”
“我也是,路小姐。”苏嫇皮笑肉不笑。
这次应聘不过是试试行情,她也并没有考虑太多,想不到三天后居然收到录用电话。
“苏小姐,本公司决定正式聘用你为总经理助理,请问你能否在月底前至新岗位工作?”
“当然。”苏嫇求之不得,接电话时她刚好在和徐大姐口角,对方嘲笑她:“年轻女孩子晚上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也睡不醒。”她还不知道苏嫇已与萧镇分手,以为这女孩子仍攀在高枝上,故说任何话都模棱两可,不敢当面得罪她。
事实是,昨天晚上苏太太收到邻居的结婚喜糖,引发心中怨气,借题发挥,和女儿谈心到深夜。所谓谈心,不过是几句相同的话翻来覆去的说,用各种伦理道德场面话劝苏嫇早些找人嫁出去。
经过萧镇的事后,苏太太有些歇斯底里,常常无缘无故为小事发脾气,苏嫇被她逼到内伤,本来想上班时乘机打一个盹,谁知道徐大姐又来多事。
接电话后,她又惊又喜,只觉神清气爽,终于要离开这群知根知底的人,在他们能伤害她之前,总算逃出一条活路。一抬头,徐大姐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神色好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嫇决心吓她一吓,故意沉下脸,一拍桌子,起身去科长室。
突然听到苏嫇要辞职,王科长也吃了一惊,不过公司唯一不缺的就是人,苏嫇的工作不是最重的,招聘个新毕业的大学生就可以顶上去,他笑嘻嘻地向她打探消息,“是不是准备结婚了?萧家还是不喜欢媳妇出来工作?或者是要去萧氏银行工作?这种条件出众的男朋友一定要盯得牢才可靠吧?”
所有问题苏嫇一概不答,只是微笑,引得他越发肯定猜测,最后一拍苏嫇的肩,万分贴心地说:“小苏,你第一天上班起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绝对不会在这种小公司过一辈子,以后一定要记得我这个老朋友,多多联系呀。”
咦,回忆以前他对她的态度,无非是打官腔与吃豆腐两种,现在居然软下口气自称为朋友,热络知已得不得了。
苏嫇脸上挂着笑,出了科长室脸皮也僵,才放松下来,徐大姐急急走过来拉住她手,“小苏,刚才是我说错话,你看,我年轻也大了,树老根多人老话多,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其实我这个人心眼最实,最没有心机。”
她脸色也变了,不住摩挲苏嫇的手,赔笑:“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地方听得不顺耳就告诉我,干嘛去科长那里告状呀?你知道,我这个人……”
说也奇怪,徐大姐这一大段广告词,整天在办公室循环滚动播放,苏嫇是早听出茧子火冒三丈了,可今天灌到耳里,不但不烦,反而只觉得好笑,
或许是因为将要脱身而出,隔了一段距离后,她再看他们,只是一群百奇百怪的漫画人物,有好有坏,有善有恶,这群人,这些话,不过是些小人物与小肚鸡肠,平日里她为什么要那么认真,一字一句的和他们计较分辨,白白气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