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干就干,立刻去墙角打电话联系客户。
苏嫇见邵秋森脸孔通红额头青筋直跳,忙过去帮他倒了杯水,放在面前,劝:“邵总,不要想太多,一切会好的。”
“唉——”他支了头,颓然长叹。
路红脸色却是白里透青,一口气打了七八通电话,叫来业务员仔细嘱咐了一番,又打开抽屉取了几张报价单与合同,一起放在邵秋森面前,“邵总,这几票业务还来得及抢回来,你只要把价格报得比沈琦那帮人低一点就可以,事到如今,我也要另投门户,你若是记得我今天所做的这些事,以后见面时千万请给我留几分面子。”
邵秋森不响,他摇摇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路红便不再多话,她毕恭毕敬地向邵秋森告声别,转身走了。
苏嫇立在原地,看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双肩薄而秀气,却像担得住任何重担,心里很有些羡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路红一样,目标明确地走自己的路。
转过头来,却看到邵秋森眉心微皱,将手上几份合同翻开仔细地看。到了这个时候,邵公子面如冠玉清风秀骨的本质完全显露出来,纵然愤怒挫败,也是温文尔雅,绝不迁怒于任何人与任何事。
他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向众人道:“你们继续做事吧。”
大家讪讪地,互看一眼,回到自己座位上。邵秋森又把苏嫇叫进办公室谈话,他是个标准的读书人,书桌旁一整面墙壁做成书柜,整齐地堆码了各种书籍。
“苏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上班没有几天就撞上了这么个烂摊子。”
难得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考虑到她的想法,苏嫇眨眨眼,不知该怎么回答。
“现在公司犹如一盘散沙,苏小姐,如果你想辞职不干,我完全没有意见,同时,我一定会为你写推荐信。”
哦,原来他是以为她要走,的确,沈琦与路红这一闹,把公司拆散成四分五裂,她是新来的职员,本来对公司就没有感情,何必留下来为别人打扫残局。
苏嫇脑中飞速盘算,不过几分钟已经做出决定,她柔声说:“邵总,既然我加入了这行,就是公司的一员,不管现在它面临什么样的困境,我都会同其他同事一起努力克服。”
“你肯留下来?”邵秋森吃惊,怔了怔,又问,“公司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艰难,职员的薪水也会下调,你难道肯留下来吃苦?”
“创业总是艰苦的,邵总,我对公司很有信心。”
“哦?”邵秋森苦笑,一摊手,“你看,现在公司人事情况一团糟糕,员工跑掉大半,剩下的人大都是新手,苏小姐竟然还有信心?”
苏嫇被他半信半疑的眼神看得暗暗皱眉,情不自禁挺直腰,淡淡道:“我查过公司资料,国鑫贸易有限公司成立至今不过一年半时间,既然沈琦与路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取得收获,可见钢材市场还是颇有潜力可挖的,我相信只要能挨过这段险境,公司一定能很快复原。”
她故意把话说得很慢,吐字坚定,邵秋森不由也抬了头。
“真的吗?苏小姐,你觉得这一切都没有问题?”
“不,目前当然有问题,就像邵总你说的,沈琦已将大半客户挖走,我也是个新人,短时间内公司原气大伤,所以我们要尽力把剩下的客户留住,而不是呼天抢地把伤口暴露给外界参观,沈琦与路红的离开,的确对公司打击很大,若是公司管理层因此手忙脚乱一愁莫展,那才是真正的全盘皆输。”
苏嫇说到做到,果然沉住气在公司里埋头苦干,好在她本来懂得财务知识,合同条款上也略有经验,连同邵秋森与手下几个业务员,大家东奔西走,同心合力,居然真把那几票业务追回来大半。
看着手里新签的合同,邵秋森重重叹口气,向苏嫇苦笑,“我也知道人手实在是不够,但公司已无能力再招员工,苏小姐,这一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
“哪里,邵总,公司正处在难关,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苏嫇嘴上客气,实际也确是累坏了,每天下班到家,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在发酸。
这样忙碌,人反而觉得得踏实可靠,尤其是邵秋森对待下属和蔼可亲,同事们又都是新人,尚未浸染办公室那一套阳奉阴违的虚假作风,工作时毫无倾轧现象,做起事来分外迅捷有效,苏嫇自觉因祸得福,虽然待遇环境比以前差了许多,可心情越来越好。
偶尔,与邵秋森去参加各类客户订货交流会,与相关同行搞好关系。
立在衣香鬓影水晶璎珞灯下,邵秋森越发唇红齿白文质彬彬,十足一个翩翩佳公子,可惜处身于属于商人的战场,无论外表到内在,邵秋森都显得格格不入。
与他合作了近两个月,苏嫇对老板的为人十分敬佩,然而刚入行如她,也看出国鑫贸易公司有这样温润如玉的老板,并非是件好事情。
正自出神,邵秋森已轻轻触她背心,低声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她忙抬起头,向他示意的地方看去,见两个着深色西服的男子立在不远处,其中一人正皱眉听另一人说话,灯光昏黄,将他原本轮廓清晰的五官映得柔和了几分,只是表情依旧冷淡,仿佛有些不耐烦。
邵秋森道:“那个矮个子就是鼎鼎大名汽车钢铁集团的总经理梅建华,同他说话的人是萧氏银行的负责人萧镇,若有机会这两个人你都得认识一下,以后方便打交道。”
苏嫇吓一跳,她哪敢再和萧镇打交道,才想找个借口溜之大吉,不料对面萧镇突然把头一转,与她视线碰了个正着。
他呆住。
苏嫇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尴尬地,向他勉强一笑。
“咦,难道你们认识?”邵秋森立刻看出不妥,奇怪。
“我……”苏嫇才开口,却见萧镇已丢下商伴,大步向她走过来。
“如果我没有认错,你是国鑫贸易公司的邵总吧?”他径自同邵秋森握手,眼角也不扫苏嫇一下。
邵秋森也不是迟钝儿,见他无缘无故过来打招呼,虽然并没有与苏嫇交谈,可两人神情暧昧似乎大有文章,于是笑笑,道:“萧总好记性。”
两人其实并不熟悉,贸然相见也不过是那几句客气话,不咸不淡地聊了些开场白,萧镇话锋一转,向苏嫇道:“这位……”
邵秋森道:“这位是我们公司新聘的总经理助理苏嫇小姐。”
萧镇闻言有些意外,眉目沉沉看牢苏嫇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伸手过来,说:“你好。”声音低低的,颇有几分无奈,苏嫇不由心一软,柔声道:“萧先生,好久不见了。”
“是,想不到你换了工作,前些天……”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住。
旁边邵秋森一见势头不对,马上说:“那边有我的一个老客户,你们先聊。”他转身就走。
没有了外人,苏嫇反而觉得尴尬,自己将额上碎发拂到耳后,苦笑道:“你好吗?”
“不要去国鑫工作,那里不牢靠。”萧镇也不废话,板着脸,直别别地道,“邵秋森的曾祖父是黄埔军校军官,颇有一些家底来历与关系背景,因此他才有资本做钢材生意,可惜并不是经商的材料,公司境况越来越差,订单只有去年的十分之一,这份工作根本不可能长久。”
难为他打听得这么底细清楚,苏嫇虽然一早明白,也听得发愣。
萧镇却以为她是被蒙在鼓里,灯光下见苏嫇下巴尖尖,明显瘦了一圈,尤其是抬头细听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有种无助的表情,心里便有些怜惜,低声道:“找工作重要的是有发展前途,国鑫现在朝不保夕,哪一天倒闭都不知道,你还是另外再找出路吧。如果你肯相信我,我倒还有几个朋友,他们……”
连分手的女友都能这样细心体贴地照顾,萧镇无疑是个能令女人安心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只是情侣之间光有这点可靠还是远远不够。
她嫣然一笑,说:“你不要担心,这些事情我都有思想准备。”
见她坦然自若,萧镇倒不好坚持,只得叹口气,到底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的手机号码不会改变。”
“是,谢谢你。”
说得越是客气,就越显出疏远之心,萧镇何尝听不出来,他不是个纠缠不清的人,纵然心里万般牵挂,理智上却已明白是该退下的时候,眼角瞟见邵秋森正往回走过来,“梅总还在那头等我,失陪了。”
等邵秋森回到原位,只看到萧镇一个坚定冷静的背影,他之前受过什么挫,有过什么失望心情,没有人能看出来。真正可怕的失败是永远是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收手,至于其他,谁会知道其中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