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原来你不是我的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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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细碎的阳光

她的眼皮上涂了时下浒的金色眼影,一眨一眨似含了细碎的阳光,墨羽般的浓睫却是纤细至根根可见,不光是男人,女人见了也觉赏心悦目,可萧欣然不是美丽的洋娃娃,苏嫇见识过她的刻薄与尖锐,她觉得有必要在其露出锋芒口气前为自己说几句话。

“萧小姐,也许你觉得今天跑来和我说这些话已经是十分客气周到,可事实上,你还是干涉了我的私事。”

“我……”

“你是怕自己的兄弟为女人伤了感情,同时觉得我看是个好说话的人,可以适当的商榷一下,故请我自觉归于原位,对不对?”她做了个手势请对方稍安勿躁,继续道,“果然是标准萧氏作风,你们觉得可爱我便可以近一步,觉得危险我便要识相离远一点,萧申与萧镇曾经为了女人闹得不欢,所以,我,苏嫇,必须以此为戒独善其身,你说,这样的事情可笑不可笑?”

话说得清清楚楚,口气很平静,萧欣然无可辩驳,她也是聪明人,眼见自己已落了下风,立刻不肯恋战,站起来告辞,自嘲:“看来今天我是做了件傻事,只是,苏小姐,你似乎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是,你说过我常常会令人有意外之惊。”苏嫇任何话只当是补药,脸上始终微笑,为她开了门,很客气,“不送不送,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萧欣然鼓了腮帮子,走到门口差点与邵秋森撞上,两人都吓了一跳。

邵秋森脸上还有红线似的划痕,伤处边缘微微肿起,面色有些尴尬,闪到一边为她让道。

苏嫇冷眼旁观,只见萧欣然脸上蓦地喷蒸晕红,犹豫地向他看了几眼,像是要打招呼,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踌躇了几秒时间,到底牢牢闭了嘴,低头走出去。

话虽说得强硬,苏嫇心里终是突起了个疙瘩,送走萧欣然后自己去办公桌旁坐下,向着面前一堆文件发愣,邵秋森看出来了,在她桌面上轻扣几下:“小苏,出了什么事?莫非那位萧小姐为难你了吗?”

苏嫇抬头看他一眼,他立刻心虚,不自觉地想去摸脸上伤痕,手才抬起来,忽然又觉得尴尬,放下手,把脸侧向一边。苏嫇纵然心事重重,也忍不住出言调侃:“邵总,看来被为难的人并不是我吧?”

说起昨天晚上,邵秋森心有余悸,摇头,“我从没见过那样要强占上风的女人,不说话时盛气凌人,一句话不入耳就翻脸,将来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会娶她,大概得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她用手袋砸我,事后一语不发,转头就走,连手袋也不要了。”

“你就这样让她回去了?”

“哪里?这么晚了,哪能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去,她又穿成这样,要是出了什么事就迟了。我只好追上去求她让我送她回家,路上她一直板着脸,像是这辈子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苏嫇笑起来,心想老板真是个老派男人,任何时候都替别人想得周全。又回忆刚才萧欣然见他时的表情,眨眨眼,故作神秘地说:“邵总,你有没有想过,萧小姐这样针对你,是不是因为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想要引起你的注意?”

“胡说,这怎么可能?”他大吃一惊,往后退一步,脸也飞红了。

这样开不起玩笑?苏嫇吐吐舌头,忙低下头办公。

真是的,饭碗都快保不住了,还有闲情在这里嘲笑老板。她仔细翻看手上合同,再对照去年的订单,眉头越皱越深,国鑫的生意果然是一年不如一年,照此下去,一年的利润只够发放员工工资与管理成本,年底正好关门大吉。

下班时接到常孝铭的电话,他闷着声音道:“盛萌发给我一份通知,让我下个月不必再去上班了。”

十分委屈,像是个被人欺负的孩子,年纪大了人不会轻易哭泣,可声音是无法控制的,尤其是经过了话筒,所有悲哀与无奈,明明白白。

“常叔叔你在哪里?出来和我吃顿晚饭吧?”苏嫇手也发抖,怕他想不开,自己的口气很轻松平常,“我正好有话要和你说。”

常孝铭果然来了,穿了件灰色夹克,还是苏嫇父亲在世时送给他的衣服,脸色也是灰的,与身上衣料连为一体,苏嫇看了好不难过,忙为他拉椅子让座。

“我早知道,他们不会留我到退休,当中开除了我,连养老金都省了。”他开口就是这句话,窘迫,悲戚,连腰也直不起来,在椅子上佝偻着,缩手缩脚。

苏嫇嗓子眼都在发酸,却还要拼命装出无甚要紧的表情,拍拍他的肩,温柔地劝:“常叔叔,没什么的,不要太在乎了。”她知道他没有到末路,肯出来见她,她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只是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仿佛那年父亲去世前,人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从原先一百五十斤的体重跌到九十斤,整个人变成一把会呼吸的骨头,平静地任医生打吊针,两只手腕上全是针眼,便从脚脖子上扎下去,那样干枯精瘦的部位,缝衣针似的扎进去,眼皮也不曾跳动一下。那个时候的苏嫇已经在病床上连续守了三个晚上,累得话也说不出来,可还是顿然哭出声,实在控制不住,护士慌不迭地把她拖出病房,责怪:“你这人怎么这么样,小心病人听得见,他的情绪会受到影响。”

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常叔叔,我们总有办法的。”她说。

“真的吗?我怎么还能找到工作?谁肯出钱要我这个年纪的人?现在看守自行车的工作也要求五十岁以下。”与其说是在抱怨,不如说是在试探,常孝铭盯着她的眼睛,“嫇嫇,人老了,怎么就变得这样一文不值?”

是,人老了,不值钱了,可还要继续生活。三十岁前,我们追求梦想;三十岁后,我们寻求保障;到了六十岁,只要活下去。年龄递增,而希望与生命递减。

如此不堪,苏嫇又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哭,哭便是彻底的失败。

她招招手,向服务员要了瓶酒,为常孝铭倒了一杯,满满地,又添了只荤菜,说,“常叔叔,这次只有你一个人收到通知吗?”

“是,段绫现在用不着我了,一脚踢开,连表面文章都不做,这里跟我说人浮于事,必须要裁员,那里马上新招了个经理助理,说话跟放屁一样。”

“唉,他不想留你,总有借口的。”

“是,说什么办事的人少吃饭的人多,生意也不好做,那个新来的经理助理一双眼睛像妖精,打扮起来更像狐狸,没事就混在总经理办公室胡搞。”

“原来是个女人?”苏嫇脑中精光一闪,似乎想起什么,问,“她姓什么?”

“好像是姓路。”

“哦。”她沉了脸,再不说话。

常孝铭认真捉摸她的神态,左右找不到结果,倒不好再继续唠叨下去,将酒杯端起来喝一口,又吃了苏嫇挟给他的菜,说:“还真不错。”心里七上八下,这个女孩子明明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怎么突然变得这般高深,难以揣测情绪,竟像是个陌生人。

放下筷子,突然又有些欢喜,小心问她:“你说有办法,会是什么办法呢?”

“常叔叔,记得以前春节时,爸爸常请你来我家吃饭斗酒,喝醉了就留下睡在客厅里,其实,对于他,你根本就是手足兄弟,是一家人。”

常孝铭放下杯子,垂了头。

“这点,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苏嫇见他真正难过,把手伸过去覆在他手背上,“所以你不要担心,你的事我始终放在心上,不用开口说一个字,我全部都知道。”

“只有不相关的人才彼此客套,摆一桌酒,吃一顿饭,支支吾吾地打商量,常叔叔,我不是外人,如果你像对待自己儿女般命令我,我反而会更高兴,因为这样才像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