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欲告辞,苏嫇强忍伤心,还是把她送到门口。手扶把手推开玻璃门,“萧伯母,谢谢你……”
所有的动作言语都只是种本能,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办公室里是否开了空调?怎么这么冷,冷得寒心澈骨,还有外面是否已是阴天,乌云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耳旁嗡嗡尽是杂音,吵得脑子里思绪乱如麻,模糊地似乎听到一记重响,什么东西碎了,哗啦啦尖利刺耳。
“啊……”有人大叫起来。
“怎么了?”苏嫇茫然看着萧伯母,那个沉稳凝重的老妇人竟也变了脸色。
有人从身后扑过来,一把把她推到墙壁上。
国鑫公司的水泥墙壁只刷了层涂料,苏嫇撞得骨髓也痛,她“唉哟”惨叫一声,这才清醒过来
苏嫇手撑了墙壁慢慢转过身,便见到先前推她的人,他是个三四十岁身材魁梧的男子,拧眉瞪眼,此刻正恶声恶气地指住萧伯母,喝:“苏嫇那个贱女人在哪里?快把她给我叫出来!”
他并不是只有一人,身后还立着几名手持棍棒的大汉,紧闭了嘴不说话,“咣当咣当”地狠砸公司门面,一时间玻璃、水泥墙灰与木板木屑四下飞散,地上已是大片狼藉。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住手!”国鑫的业务员见苗头不对,忙赶过来与他们对峙。
男子毫无惧色,叉腰看住所有人道:“让姓苏的那个女人出来!”突然瞟到不远处一名员工正要去摸电话机,立刻吹起口哨,一群人如狼似虎地冲进办公室,举了武器对准桌上的电话、电脑设备疯敲,若有人敢反抗,便向人身上乱打一气,边打边骂:“叫那女人再凶!还敢不敢撒泼!”。
众人眼睁睁看他们施暴,毫无能力阻止,苏嫇眼见萧伯母已经目瞪口呆脸色发青,怕老年人禁不住场面,立刻窜上一步拖住她手臂,扭头往邵秋森的总经理室退去。
她一口气奔到总经理室前,先把萧伯母推进房间,随即回头向外面叫:“大家千万别拦他们,再不要管办公室了,人最重要。”话一说完马上转身扑回房间,“砰”地将门关住,从里面反锁起来。
果然,门外的大汉们迅速追上前,举起棍棒迎面便打,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已将门板砸得震天响。
邵秋森本来站在办公桌前向外打量,此时也知道出了大事,正取起手机拨打报警电话,百忙之中仍不忘记问苏嫇:“你没事吗?客人怎么样?”
苏嫇摇摇头,用力按了胸口,这时才觉得浑身酸软,手上抖得连一杯水都端不平,又担心萧伯母,用尽全力先把她扶到沙发上,仔细看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伤口,于是安慰道:“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吧,他们冲不进来的。”
萧伯母急:“唉呀,这些人怎么不讲理?他们想干什么?”她向来雍容大度,现在露出怯意,纠起眉头急切看牢对面苏嫇,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门道,怎么会得罪这些流氓。
苏嫇喘口气,已经渐渐回过神,略一思索,八九不离十,只怕是段绫那里找来的打手,寻她晦气不要紧,偏赶上这么个要命的时间,幸好没有伤及萧伯母,否则苏嫇一生一世再没脸见萧家的人。
她一咬牙,索性坦白:“那些人估计是盛萌公司派来的,纯粹是商业报复。”
“真是这样吗?你可看清楚了?”她半信半疑。
那头邵秋森已经断了线,向苏嫇道:“已经报了警,最多十分钟110车子便能到了。”
苏嫇点头,忽然想起件事情,向他要了手机,给外面的业务员打电话。
只隔了一面墙壁,可以听到外面的人砸不开门,已经转去敲打家具电器,“砰砰磅磅”声音大作,离得这么近,连手机里的对话都听不清,苏嫇努力俯身到窗子外面,大声问:“小刘?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受伤?”
电话那头也是一片杂音,终于听到小刘气喘吁吁的回答:“没事,苏小姐,我们的人都退到门外,他们还在里面砸东西。”
“对,人最要紧,小刘,你的手机有没有摄影功能?”
“能。”
“那好,请你和其他同事说一声,大家分散开来,尽可能用手机把这些人的模样拍下,如果可以,再派人去楼下看着,那些人坐什么车子来,有没有车牌号码,一并都拍下来。如果发生什么事,你们一定先自保逃开,千万不要卷进去。”
“是。”
话音方断,门外突然没有了声音,再过一会听有人敲门叫:“苏小姐,邵总,没事了,那些人走了。”
一开门,眼前毫无立足之地,所有的东西,除了办公桌与铁质文件档案柜,从书报架至玻璃花瓶,大到冰箱与复印机,小至计算器与玻璃花瓶,全部被捣成稀烂,苏嫇慢慢走出来,才迈出第一步,“咯吱”,一支塑料圆珠笔立刻粉骨碎身。
“真是太过份了!”邵秋森面色苍白,情不自禁腔音大变。
苏嫇沉默,她见常孝铭立在门口,自己托着一条手臂,猛地记起他就是刚才想打电话而被殃及的人,奔过去卷起袖子查看伤处,询问:“肘处是否可以运动?有没有伤到骨头?”不管常孝铭的反对,立刻找人强行送他去医院。
此时外面的业务员已经回来,说:“苏小姐,对不起,那些人跑得太快了,我们只拍了几个人的背影和侧影,来不及拍下他们当面的模样和车牌,不过看到了车子牌照,是××7857。”
苏嫇听到这个,才觉得胸口处略微有了底,点点头,道:“好,辛苦你们啦。”
说话间警铃长鸣,由远而近。
任何民事案件出动了警车便要登记立案,苏嫇想起萧伯母还在身后,乘众人仍在七嘴八舌之际,便转过头去向她深深一躬,道:“对不起,萧伯母,难得与你碰面,想不到竟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这全是我的不对。只怕呆会所有人都要去警局录口供,你是局外人,不应该遭此麻烦,乘现在警车未到,我先让人送你回去吧。”
萧伯母面色凝重地看了她,慢慢点头。
苏嫇不敢大意,陪她至楼下公司车库,亲自为她打开车门,一再道:“真是对不起,萧伯母,请允我改日登门道歉。”
车子才开走,警车便到达,现场拍照后所有的人果然被领去警局录口供,作为主要当事人,苏嫇在详细记录单子上签名,事到如此,倒也不觉得愤怒或害怕,横了心按部就班,任何人与事都不值得暴怒。
萧申闻讯赶来接她,等在警局门口,看她面色黯然出来,忙问:“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苏嫇疲惫地贴在他身上,埋首入怀中,半晌后抬起头,忽地一笑:“没什么,我不怕。”又道,“今天萧伯母有没有受惊?想必经过此事,她更加视我为毒虫猛兽。”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今天晚上你回去就明白啦。”
她一眼看见有同事经过,于是向那人讨了支烟,转头问萧申:“我可以吗?”
他温柔的点头。
萧申就是这点好,他不会用世俗的眼光挑剔女友,在他眼里,苏嫇只需要真心爱他,至于其人是怎样作风的女子,吸烟或饮酒,从始至终毫无差别,可如果是萧镇站在眼前,只怕会责怪她放浪形骸,不懂得举止分寸。
两人手挽手一齐回家,苏嫇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我将办公室事务处理完毕,自会去你家向萧伯母谢罪。”她取了手机打电话给常孝铭询问伤势,对方回答:“没什么,只是外伤,人已经回家了。”
说完话突然觉得左手某处硌吱得难受,仔细一看,原来小指处已经肿成萝卜造型,也不觉得痛,粗壮壮的一条手指,涨得弯不过来,想必是已经骨折。萧申急忙发动车子调头去医院。苏嫇大感意外,自己怔怔低头看了一会,猛然狂笑起来,俯在座位上直不起腰。
“多滑稽,SUN,生活真是难以预料。”
他无比心疼,一手掌握方向盘一手搂着她,低声劝:“明天申请辞职吧?何必这么辛苦?这些人若是再来找你麻烦,恐怕不会有这次的好运气。”
“你要我躲开他们吗?可是天地这么小,我能够躲到哪里去?”她苦笑,“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你对他忍气,他便当你是好欺负更加穷追不舍,非逼得你拼出老命两败俱伤才肯收手,人性往往就是这么贱。”
“唉,话虽如此,可我不喜欢听你说得这么悲观。”
“好,那我就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