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屯村大壮的老婆得绝症撒手人寰后,大壮虽然给刚满5岁的儿子喜子既当爹又当娘,可他这个粗手笨脚的大老爷们当起“娘”来显然是不称职的。喜子整天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脏衣服得不到换洗,吃了上顿缺下顿,从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野玩疯跑。没有女人的家还像个家吗?街坊们看着大壮爷俩没人照顾日子过得可怜,就热心地牵线搭桥、成人之美。就这样,大壮的老婆去世一年后,前屯村丈夫出车祸死后一直守寡的菊花带着3岁的女儿桃子走进了大壮家,两家人合成了一家人。
后屯村人没有想到,喜子虽然又有了娘,但贪玩的天性和身上的邋遢没有明显改变,仍然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菊花平常对喜子总是横眉怒目、冷若冰霜的样子,还经常找茬打骂他。人们看不惯菊花的言行,背地里都说菊花可真配得上“后娘”这一称呼呀。
后来,没进过学校门的喜子长大了、懂事了,调皮爱玩的毛病逐渐改了,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家中的累活、脏活原来都是大壮干,现在喜子心疼父亲,不让父亲受累,几乎一人包下,从早忙到晚,毫无怨言。但菊花对喜子的态度仍然没有丝毫改变,不仅生活上漠不关心,一遇到烦恼和不顺心的事就故意声大气粗地指桑骂槐,甚至还冷嘲热讽、随意呵斥,与对待她的亲生闺女桃子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可能是天生懦弱和习惯使然吧,喜子对菊花的行为并不在意,平时对菊花一口一个“娘”亲热地叫着,对菊花的尊重和孝敬与亲娘无异。大壮一直惧内,看在眼里也无可奈何,只是摇头叹气。
喜子和比他小3岁的桃子关系很好,两人感情甚笃,胜似亲兄妹。喜子从小就宠着护着桃子,不让外人欺负她;如果有人把桃子惹哭了,喜子就会怒气冲冲地去找人家打架,直到人家求饶说好话才罢。桃子上学上到初中毕业,就因成绩不好辍学了。这样,喜子和桃子就一起在家里忙家务、下地侍弄庄稼。桃子对喜子也知冷知热、体贴入微,经常给喜子缝洗衣服,还把菊花给她买的好吃的东西偷偷送给喜子。天长日久,两人之间竟萌生出了超越兄妹关系的那么一层意思。
一天,喜子和桃子在农田里干完活回家,发现桥头上围了许多人。忽然人群中有人冲他们高喊:“桃子,快过来,你娘掉河里了!”喜子和桃子都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只看见河水里一个人的头在上下起伏着,正在大声呼救,但岸上的人都无动于衷,没有一人挺身而出。
村后的这条河有30多米宽,最深处达3米多。桃子见状不知所措,急得直跺脚,冲着河里大声哭叫:“娘!娘!”
菊花不识水性,两手在水面上机械地扑打着,好像在做最后的挣扎。
喜子二话没说,把肩上的锄头往地上一扔,一下子跳进了河里。现在正是深秋季节,喜子在水里冻得两牙打颤,但他豁出去了,奋力向前游去。菊花已被冲到了深水区,身体整个陷进了水里。喜子游到菊花身边,把菊花从水里一下托起,再掉头逆流拼命地向岸边游去。
菊花是个好吃懒做的大胖子,体重足有150斤,在河里又呛了不少水,只能直挺挺地任喜子用一只手使劲托着她,用另一只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缓慢游动。喜子穿得衣服较厚,湿水后身体变得更加沉重。后来,喜子体力严重不支,在水中仰着头大口呼吸。当他游出深水区时,冷水刺激得小腿抽了筋,再也支撑不住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菊花往浅滩上一抛,全身就散架虚脱了,被河水吞没。
桃花和几个小伙子涉水把菊花救到岸上,再往河里一看,风平浪静,哪里还有喜子的影子?桃花一遍又一遍地大喊:“喜子哥,喜子哥!”可河面上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在岸上,菊花被人们抢救过来后匆匆送回家里。
后来,大壮和桃子花钱雇人打捞上了喜子的尸体。
办理完喜子的丧事后,菊花也基本康复了。大壮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身体佝偻了,头发也花白了。他一天到晚一声不吭,常常一人到喜子的坟前一蹲就是半天,一支接一支地吸着劣质烟,烟蒂在坟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桃子终日以泪洗面,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脸色苍白憔悴,身体日渐消瘦。菊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经常流着泪劝她:“桃子,看着你这样子,娘心疼呀!人死不能复生,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桃子翻来覆去地只说两句话:“娘,喜子哥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他才22岁呀!”“你这条命是喜子哥拿他的命换来的呀!”
菊花听后,脸色阴沉,总是不语。
一天,桃子又重复这两句话,菊花有些不耐烦了,大声说:“别说了,成天喜子喜子的,我听够了!喜子他就该死!桃子,你也不想想,我可是你亲娘呀,如果我死了,你那个一脚踹不出三个屁来的窝囊废后爹会再给你找个后娘的,谁还会疼你呢!娘命大,为了我的亲闺女,娘也不能死,只能让喜子去死!”
桃子恐惧地看着菊花,就像看一个面目狰狞的妖魔。最后她喃喃地问:“你不就是喜子哥的后娘吗?”
菊花没听明白桃子的意思:“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桃子说:“我要出去走走。”
桃子翻身下床,梳头整衣,来到桥头上,呆呆地望着河水,一动不动。
菊花到处找桃子,没有找到。她来到桥头上,看见河水正波澜不惊地缓缓向远处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