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条狗,确切地说是怀念一段往事,怀念一个朋友。它曾是一条受伤的流浪狗,才几个月大。被刚好从旁边路过的小姑带回了家。小姑洗尽了它身上的污垢,然后涂上一些便宜的紫药水。不到几天,它就好了。痊愈的小狗有一身灰灰的毛。它有了名字,自然就叫小灰。
那时我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最惧怕猫狗之类的动物。但小灰,我不怕。它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让人一看就喜欢。小灰成了我们的朋友,成了全屋人的朋友。
谁家有剩菜剩饭,只要喊一声“小灰”,它立马就到。
或许是知恩图报,它最喜欢的人似乎是小姑。经常在小姑的后面快乐地摇着尾巴,羡煞了我。
那个冬天,小姑要出嫁。送小姑出嫁的除了我们一家和红红的嫁妆,还有小灰。
我们是舍不得小姑嫁到外村的。小灰亦是,它耷拉着脑袋跟在我们后面,却没有快乐地摇尾巴……
小姑出嫁后,小灰理所当然和我最好了。我总是瞒着妈妈把没有啃的肉骨头扔给它。然后看着它对我虔诚地摇尾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我们在一起快乐地生活了3年。当年受伤流浪的小狗已长得高大结实。它非常听我的话,每天接送我上学放学。它还义务地为全屋场巡逻,任劳任怨。3年,好像都没听说谁家丢过东西。
厄运还是来了。
那天早上,爸爸放牛喝水的时候,不知从那里蹿出来一条野狗,狠命地咬了他一口。听到陌生的狗吠声,小灰赶来与野狗应战。野狗跑了,小灰受了伤。
那段时间农村正在流行着有疯狗的说法。问题好像大了。全屋场的人都赶来我家,他们在开一场严肃的会议。首先是让爸爸去县城打了昂贵的狂犬疫苗;再就是对小灰的宣判。
我躲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屋场里极有威信的大爷说:“小灰如果是被疯狗咬了,它会伤害很多人……”我不敢往下听了,飞似的跑到小灰身边,让它快点逃命。但这次它不听我的话,只是把我的腿舔了又舔,然后挨在我的身边一动不动。此时我们就是经历着生离死别的朋友。
不一会儿,屋场的壮劳力一起行动,毫不费力就按住了小灰,用绳子套在它的颈上……
我永远忘不了小灰的眼神,有惊恐,愤怒,无助,哀求……
我永远忘不了小灰的呻吟,那是在和死神做无谓的抗争!
“它不是疯狗!小灰不是疯狗!”任凭我撕心裂肺地哭喊,小灰还是去了。被和它朝夕相处的朋友们被吊死在池塘边的一棵树上,惨不忍睹。
同屋的大叔提议把小灰背到县城去卖,全家人都没有同意。我们把它埋在屋后的小山上。我采来一束野花插在那荒凉的坟头,算是对小灰的祭奠。
出嫁的小姑回来哭了,全家人都哭了。而我已没有眼泪。
整整3天,我不理任何人。我不甘心小灰就这样离开了。后来知道咬伤爸爸的狗不是疯狗,只是邻村一条出来觅食的狗。其实也没有谁发现一条疯狗,都是谣传。
再后来,我知道了,其实小灰也可以打疫苗的,打了疫苗它就对谁都不会有伤害。我想大人们心如明镜,只是不愿花那钱,或许也就是没有那能力。
从此,我家再也没有养过狗。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回不来,只能让我们深深地怀念。譬如一条叫小灰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