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油菜花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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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愧意难当

正当李金山一家人在门口百感交集的时候,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

出来一个护士,问道:“谁是张桂香的家属?”

李金山赶紧迎上去,“我们是。”

“老太太现在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她的情况不太乐观,还得在重症室呆上一段时间,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护士像是在播报新闻,毫无表情地说着。

“护士,请你们一定要救救我母亲。”李金山语气中带着祈求地说道,虽然他是军人出身,这辈子没求过人,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护士说完,转身又进了抢救室。

李金山只好在门口焦急地踱着步,不停地搓着手,突然,他才想起来老父亲没在场,赶紧问道:“爸呢?”

“我白天要上班,晚上得来这陪护,昨天晚上爸嫌我太累了,非要让我回家睡,他在这陪护了一夜,今天我来了,又替他回家歇会儿,他都那么大岁数了,不能让他累着。”陈慧萍说道。

李金山听到这,又差点哭出来,父母岁数都大了,自己做儿子的不仅帮不了他们,他们还得整天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想到这心里就像针扎了般难受,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家人在走廊里就那么静静地呆着,一时间,整个走廊静得可怕,唯有墙上挂的钟,像永远不知疲倦一样,滴答滴答地走着。

李金山看了一眼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五点,回头看着陈慧萍母子俩,说道:“你们俩去食堂吃饭去吧,我在这盯着。”

“爷爷说了,他做好饭给送来。”李晓光轻声地说。

“那你们去病房坐着等吧,我在这等着。”李金山说道。

“行,那你有事喊我们。”

陈慧萍说着,带着李晓光回病房了,他知道,李金山是想让自己好好尽一尽做儿子的义务,以弥补自己这三年心中的遗憾和愧疚。几十年的夫妻,他对李金山了如指掌。

陈慧萍母子俩进了病房,陈慧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枕着头趴在床上休息一下。这三年来,她是在太累了,但每一次睡觉他都提心吊胆,不敢睡得太死。现在李金山回来了,她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休息了,而且此刻她的心情还是风起云涌,这一天经历的实在太多,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平复平复。

不一会,李晓光爷爷拎着两个大袋子进来了,步履蹒跚地走进了病房,一看陈慧萍和李晓光都在病房呆着,以为出了什么事,吃惊地问道:“怎么都在这呆着呢?怎么没去看看他奶奶啊?”

“爸,没事,金山回来了,他在那边呢,让我和晓光回来歇会儿。”

陈慧萍赶紧站起来,接过老爷子手中的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谁?”老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嘶哑地问道。

原来,这一次,老太太病重,陈慧萍早就知道可能凶多吉少,偷偷找的李金山以前的老战友曾保民帮忙联系和寻找李金山,老爷子并不知道。

“金山……他回来了?”老爷子想再确认一次,沙哑的声音有点发颤。

“嘘”,陈慧萍用手指在嘴边比了一个手势,“爸,小点声,他也刚到,在抢救室门口等着呢。”

“快,快,带我去见见他。”老爷子蹒跚着就要往外走。

“爷爷,您先在这坐着,我去换我爸回来,外边人杂。”李晓光说着就跑了出去,显然他已经长大了,懂得了很多是非。

李晓光急急忙忙跑到抢救室门口,李金山以为出啥事了,赶紧问道:“出啥事了?这么着急!”

“爸,爷爷来了,你快去吧。”李晓光故意压低声音,小声地说着。

“那你在这呆着,里面有什么情况赶紧叫我。”李金山吩咐道。

“好的,知道了。”

李金山并没有走太快,他从刚才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去见自己的父亲,而是种没有找到答案,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一点头绪也没有。短短的一段路,李金山走来却是如此漫长。

李金山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推开了108病房的门,看见父亲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李金山关上门,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爸,我这个不孝子回来了。”

父亲也哭着,蹒跚着走过来,扶起李金山,声嘶力竭地说:“金山啊,你可终于回来了,爸知道你有难处,可这些年你去哪了,怎么也不给个信啊!你知道这三年慧萍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陈慧萍赶紧过来扶住老爷子,劝道:“爸,别难过了,金山肯定有苦难言,咱们再苦都没有金山苦,再说了,今天不是回来了吗?咱应该高兴才对。金山也奔波一天了,快坐下跟爸一起吃饭吧。”

多么优秀中国传统女性,多么优秀的贤妻良母啊!

说到吃饭,李金山这才想起来何少明,赶紧跟妻子说道:“我来的路上,一个十八里村的老师背了一个高烧昏迷的孩子,我让他们跟我一起坐马车来的,孩子父母都没了,挺可怜的,我去急诊看一眼,你和爸先吃吧。”

陈慧萍对着老爷子笑着说道:“爸,您看我说的没错吧,金山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呀,总是先想着别人。”

这才转头对李金山说:“去吧,一会妈要是出来了,我让晓光去找你。”

“爸,那您先吃,我去去就来。”李金山起身,不好意思地跟父亲说着,父亲的情绪刚平静了些,他不想再让父亲难过了。

“嗯,去吧,慧萍说得对,你那热心肠永远都不会改变。”老爷子夸赞着李金山。

李金山走进急诊,和住院的冷清相比,这里人满为患,仅有的十来张病床早已满员,走廊里的长椅上到处坐满了人,都正在输着液。屋里弥漫着污浊的空气,不知是人的体臭,病人呕吐物的气味,还是药物的特殊味道,令人作呕。

李金山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何少明,孩子手上扎着吊瓶,孩子太小,何少明只好抱着他。不知是屋里拥挤得太热,还是何少明太着急,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额头上也满是汗珠。

“何老师,孩子怎么样了?”李金山赶紧走过去问道。

“说是血吸虫病,这些人都是”,何少明指着周围的人说,“挺严重的,还好孩子发现得早,输上液已经开始退烧了,不过医生说得住院。”

“对了,李叔叔,你快换我抱一下,一路上喝了那么多水,到这就急急忙忙扎上针了,还没来得及去个厕所呢。”何少明尴尬地朝李金山笑笑。

“我来我来,你快去。”李金山接过孩子,孩子还在昏迷中,不过脸上不再烧那么通红了。

看着怀里的孩子,李金山想到了李晓光,从小到大,自己似乎都没有这样真正地抱过孩子一次,全是陈慧萍一个人家里家外地忙活。又想到了孙良才和何少明,他们为了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却能奋不顾身,义不容辞,再想想自己,不禁愧意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