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过去,高强度的劳动让人们汗如雨下,孙良才直感觉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头上伤口火辣辣地疼,他直起身子,喘了口气,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生活的风霜和岁月的印记已经把他打磨成一个普通的农民,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来自大城市的读书人。
“大家都休息一下,喝点水补充补充,这么热的天,可别中暑了,重建家园注定是一场持久战,大家都得做好心理准备。”孙良才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
大家也纷纷直起身子,一边摸着由于长时间弯腰而导致有些酸痛的腰,一边擦着汗。大家辛勤的劳作转化成了丰硕的果实,不远的身后,赵春梅已经把茅草码成一个很大的草垛,像一个实心的蒙古包,在山腰上的草丛中突兀起来,分外吸人眼球。
“春梅,你可真能干。”孙良才毫不掩饰地夸奖道。
赵春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低下了头,脸都红到了耳根。
“是啊,看不出来春梅这孩子,这么能干,将来一定有大出息。”人群中有人也跟着夸奖道。
“是啊,是啊!”人们纷纷跟着附和起来。
人们一边说着,一边来到草垛旁,拿起背壶,咕嘟咕嘟地喝起水来,冒烟的喉咙如同干涸的大地,突然遇到甘霖的滋润,瞬间来了生气,牵动着全身的神经跟着一起复苏了过来。
“这老天真是处处与咱们为难,地震完就是这鬼天气,晒得人头晕眼花。”人群中有人抱怨起来。
“是啊,是啊,这才三月份,等到夏天怕是要把人晒化了。”有人附和着。
人们遭遇灾难,心里必有怨言,人们需要有机会去发泄内心的痛苦。但不能让抱怨成为生活的主旋律,否则,如同一辆陷入沼泽的车辆,便会丧失前行的动力在原地打转。
孙良才自然明白这一切,他眯着眼睛,对着人们笑了笑,大声说道:“咱们都得感谢这鬼天气呀。”
人们拿着背壶的水僵在空中,眼神齐刷刷地望向孙良才,不解的表情写满每个人的脸,却又没人敢开口问“为什么”,生怕别人嘲笑自己没见识。
只有在一旁,一直很安静的赵春梅眼神痴痴地看着孙良才,带着几分钦佩地问道:“孙老师,为什么呀?”
“你想,现在大家都无家可归,要不是阳光普照,大家还能在这这么带劲地干活吗?要是赶上下雨,大家都得成落汤鸡。再说了,大家的存粮也都所剩无几了,油菜和蚕豆都需要阳光才能成熟,不然大家都得饿肚子了。这么看来,阳光都是大家的救星啊,大家说是不是啊?”孙良才头头是道地讲着,干涩的喉咙有些沙哑,孙良才又赶紧喝了口水。
“对,孙老师说得对,这老天其实还是眷顾大家的,除了孙老师,咱们至少没人伤亡,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白喜凤带头表示赞同,她毕竟读过几年书,说起话来确实颇有些水平。
劳动妇女的思想往往更加脆弱,面对灾难,她们的精神通常也更容易被压垮,所以她们更加需要有人进行更多的关怀与开导。
人们纷纷点头,不再怀疑孙良才的观点,也对白喜凤的思想深度感到深深的敬佩,以前只怪自己和她交往不深,没想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对待生活,却有着别的妇女所没有的独到见解。
“白大姐,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是怎么发现这么一个风水宝地的?”孙良才欣赏地看着白喜凤,好奇地问道。
孙良才并非真的对白喜凤如何发现这个地方感兴趣,他只不过是在创造一个机会,让白喜凤讲讲自己的故事,让别人更多地了解她,接纳她。
“孙老师,这过了阴面坡,前面那些大山就是大理的地界。我刚嫁到三河村那会,夫家生活还算稳定,逢年过节我回过几趟大理的老家,沿着阴面坡这条小路一直走,下到谷底,再翻过前面那几座大山就到了,一天时间就能到,比走公路倒是省了不少时间。对了,下面谷底有很多花,这两天应该都开了,可漂亮了。”白喜凤话匣子一打开,滔滔不绝地讲着,这是她对曾经美好生活的回忆,她展开紧缩的双眉,容光焕发,一脸的幸福与沉醉。
那些妇女们很多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三河公社,大家纷纷坐到草垛旁,安静地听白喜凤给她们讲她的过往,眼里充满了对远方世界的期待,但更多的是对白喜凤的羡慕和钦佩,她们羡慕这个自己曾经不愿意接近的女人去过那么多地方,钦佩她懂得那么多道理。
从厌恶、不愿接近到一起劳动,再到羡慕和钦佩,白喜凤让邻居们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只用了半天时间,当然,这其中需要感谢地震让大家团结到了一起,更多的是要感谢孙良才为白喜凤创造了这个机会,让她有机会在大伙年前吐露自己的心声。
“乡亲们,相信以后的日子只会比以前更好,但是好日子也是需要大家团结到一起,去努力创造的。”孙良才意味深长地说道,他知道大家的态度已经转变,是时候点燃她们的情绪了。
大家喝了水,听了故事,体力都恢复了不少,白喜凤脸上洋溢着多年未见的笑容,没有什么比大家接纳她更能让她开心了。她带头拿起镰刀,朝着草丛走去,噌噌噌地割起来,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看得身后的妇女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只好也发了狠地割起来。
“春梅妈,你慢着点,小心别受伤。”
“放心吧,这把镰刀还伤不到我。”
“哈哈,你还是慢点吧,大家都赶不上你。”
“哈哈,大家再加把劲。”
欢声笑语在山腰上随风飘荡,山谷中回荡着经久不息的回声,白喜凤和赵春梅都喜笑颜开,母女俩如同这春天里的桃花,迎风绽放。
看到孙良才笨拙的模样,白喜凤走过去,弯下腰对孙良才诚恳地说道:“孙老师,你这嫩手干不了这个,你跟春梅一起去码草垛吧,你这份算在我身上。”
孙良才握镰刀的手已经被磨出了血泡,他感激地看着白喜凤,幽默地说道:“那真是太感谢白大姐了,没想到这一把小小的镰刀这么难驾驭。”说完尴尬地笑了起来,孙良才知道白喜凤开始今天劳动的主角,自己识趣地知难而退。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从人群中传来,大家轻松欢快地忙活着,一个个高大的草垛,正是人们团结劳作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