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姑娘人长得白净,端庄贤淑,心灵手巧。车耀先在后来的自传中回忆,当学徒的几年中与黄三姑娘仅有两次近距离接触,一次是车耀先晚上去替师傅打酒,一次是她找车耀先帮忙结账。但由于双方的腼腆,两人几乎没有交流。目光相碰就慌忙移开。
可他俩的心事被师娘看出来了,请师奶出面提亲。车耀先心头十分愿意,但他一想到自己的学徒处境和家里的情况,怕辜负了黄三姑娘,便推说要先禀报母亲,把这事拖下来了。
没多久,车耀先就离开了“益盛荣”,参了军,但他也常常想起黄三姑娘,后听人说她已和一烟贩之子订聘,便将感情深埋在心里。
在战场上,在推翻袁世凯的护国战争中,他出生入死作战英勇,屡建战功,很快地就由二等兵迭次被提升为连长了。捷报传到家乡,母亲非常高兴,更急于想让他成家。当她知道儿子曾对黄三姑娘有意时,就亲自登门拜访求婚。
此时的黄三姑娘因烟贩之子无力迎娶也还待字闺中,就一口答应了。车耀先喜出望外,立即写信告知相思之情,并说不久部队换防到川都,就立刻接她来完婚。
车耀先与黄三姑娘于1918年冬结婚。那时的女子,一般都是有姓无名的,还要裹小脚。车耀先认为夫妻间是平等的,女子也应该有自己的名字,于是替妻子取名为车黄体先,还坚决支持她放了脚,解除了裹脚之苦。黄三姑娘没读过书,车耀先就送她进妇女学习班学了一年多的文化。
刚结婚不久,车耀先就在一次战斗中负了重伤。头骨被打碎了一大块,当时查战场的人都认为车耀先已被打死了,就脱下他的衣服,把他推放在一个弹坑里,想把他就地掩埋了。车耀先在弹坑里昏迷了一天一夜,竟苏醒过来,被一个好心的农民发现,把他救了起来。
由于车耀先伤势过重,子弹穿过颅骨,弹片潜入脑膜,又感染了破伤风,每天高烧不止,不省人事,生命危在旦夕。面对突来的灾难和垂危的车耀先,黄三姑娘日夜守候着丈夫,几天几夜都没合眼,为丈夫端水拿药,煮稀饭等,直到车耀先脱离危险。
车耀先把妻子带到军中。此时的黄三姑娘已为连长太太,但她心地善良,又非常勤劳,常常为士兵缝洗衣物,还为伤员熬汤煎药,没有一点官太太的架子。士兵们都喜欢她,称她为“好心的车娘娘。”
坎坷的岁月中,黄三姑娘的确能体念丈夫的抱负和心志。他们志同道合相亲相爱,家庭和谐幸福。
后来才,黄三姑娘连续为车耀先生下四个女儿。婆婆不高兴了,要儿子娶妾,为车家延续香火。车耀先向来都是顺从母亲的。这次却坚决拒绝。黄三姑娘一生为车生下8个儿女,养活的有3个女儿两个儿子。她关注儿女们的文化学习,还陪儿女一起读书,孩子们有时成了她的老师,教她识字。通过学习,黄三姑娘后来可以读报纸和看简单的小说了。
车耀先在这里度过了紧张而又峥嵘的十余年岁月,他更多的是从事斗争活动,而“努力餐”的实际业务经营工作就落在了妻子身上。黄三姑娘从繁杂的事务,到清洗碗筷等劳动,直至经营管理的全部过程,她都要亲自动手过目,做到心中有数。
车耀先每天在外忙于爱国救亡,办刊办报,只有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夫妇俩才能相聚一会儿。黄三姑娘会给丈夫准备几个小菜,一碟花生米,一盘豆腐干,一碟辣椒面什么的,还来一二两白酒,夫妻俩小酌几杯。吃饭的时候,黄三姑娘向车耀先说餐厅当天经营的情况,车耀先向妻子说一说当天在外用了多少钱,这是他们互相报账的习惯。黄三姑娘记性特好,她不会写字,但她经手过的账目全都一清二楚。丈夫总是说你不用给我报账了。
“这怎么行?”黄三姑娘说,“一个女人家,万一把生意做垮了,我还说不清,每次说一下,你心头有个数。”
当丈夫说自己在外用了多少钱的时候,黄三姑娘总是说:
“你不用报账,一个男人家,哪能不用点钱,我知道你爱读书,到了书店,看到想要的书,没钱怎么行。”
说完总问丈夫还有没有钱,总要想方设法塞几个大洋给丈夫。他们这种开诚布公,互相信任的做法,被儿女们作为美谈。
国民党在川都制造了“抢米事件”,杀害朱亚凡时,单弦儿也参与了行动。看着自己的同志被杀,却无法营救,心急如焚。他又得知了要抓捕车耀先的消息,冒险来到饭店对他说:
“来一菜一汤。”
单弦儿伪装成了一个老人,车耀先没认出他来,但根据暗号看,是自己人。
车耀先让黄三上菜上汤,单弦儿并不吃,用筷子蘸着汤汁,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凡”字,这是约定的联络方式。
车耀先用抹布擦掉那个字,将单弦儿领进内室。
由于情况紧急,单弦儿没有时间寒暄,赶紧说:
“他们因为抢米事件要抓你,赶紧撤离!”
车耀先知道单弦儿轻易不会和他联络,一定是出了大事儿。单弦儿刚走,他就安排黄三准备撤退。他命伙计去通知其他同志,自己起身去通知罗世文,没想到,他到了罗世文的住处时,罗世文已经被带走。
车耀先又折回饭馆,刚进去,便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抓走。单弦儿再想救他,已无可能。黄三姑娘四处奔走,打听丈夫的下落。几经转折,才从一个熟人那里听到丈夫留下“大概一时回不来了,请把儿女们照看好”的口信。那了口信,就是由单弦儿传出。
黄三姑娘在极度悲痛中,坚强地支撑着丈夫创办的“努力餐”,使其继续经营下去。她既要照顾年迈的婆婆,又要多方筹集学费让几个孩子继续上学念书。在丈夫被抓走的岁月里,她每天早晨都要把丈夫住过的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如同车耀先在家时一样。黄三姑娘对丈夫的每一件东西都充满了深情,对丈夫的书籍特别爱护。当时日机随时都可能轰炸成都,黄三姑娘特地让人把这些书转移到乡下妥为保管。
“抢米事件”,表面上搁平捡顺了,但事情发生在成都,市长杨全宇自然难辞其咎。当时,王缵绪早已开赴前线,西川主席一职表面为蒋瑞元兼理,实权实为省府委员兼秘书长、成都行辕主任贺国光掌控。
贺国光认为,川都发生的抢米事件,给委员长脸上抹了黑,杨全宇失职无能,于是趁机将“川都平价米销售处”收归省管,特派他的一个侄儿去当处长,总揽粮食供应大权,表面上是供应平价米,暗中却掺杂泥沙杂物,从中大肆贪污。这下子,市民怨声载道,大骂市长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杨全宇当了冤大头,四处申辩叫屈,八方揭露贺国光的老底。
老谋深算的贺国光,见杨全宇还敢公开作对,便编造了一份报告直送蒋瑞元,说“杨全宇借粮食问题唆使成都市民反对省政府……”遭此密奏,杨全宇于1940年9月10日被免职。被整下课了的杨全宇并不甘心,他大量搜集“贺瞎子”的劣行,还扬言要东下双庆,面见蒋瑞元去告御状……
杨全宇哪里晓得,贺国光早收买了杨留学德国时的一个同学,将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暗中收集,实录下来,交给了贺国光。其中有双庆大川银行经理欧书元写给杨全宇的一封信说:
“已代杨在合川买了三百石小麦等”
贺国光借此再上条陈,密报蒋瑞元。
粮食问题早让蒋瑞元焦头烂额,忽闻杨全宇囤积粮食、操纵粮价,杀心陡起,大笔一挥,刚到双庆还没来得及活动的杨全宇,便被押送军法总监部严办。
1940年12月23日,杨全宇遭处决。次日,《新华日报》有消息云:
“前川都市长杨全宇,因操纵粮食,囤积居奇,经军法审讯,判处死刑,已于昨晨在市郊军法执行总监部刑场执行枪决。”
杨全宇在山城伏法,各报纷纷报讯,全国为之轰动。但是,川都的粮荒局面,并没有因此而发生根本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