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音今天没有上班,明天就要前往清县参与考古工作,馆长给她和杨彦放了一天假来做临行前的准备。清县荞麦山地处深山之中,交通不便,而且野外挖掘工作耗时长,这次前往没有一两个月是不可能回来的。
吃过午饭,浔音在楼上整理行李。
窗外日光愈盛,浔音从柜子里拿了几件衬衫出来,眼前忽然一片黑暗。
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的情形她已经不是头一次遇见了。
“哒,哒——”果然耳畔又开始响起那空空旷旷的脚步声。
是幻觉,幻觉。
浔音闭上眼不停地告诉自己眼前看见都是假象,昨天谢宜修已经告诉过她近来遇到的诡异事件的真相了,她也已经不再服用那瓶药了,怎么可能还会……
“哒,哒——”脚步声近在耳畔。
她猛地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景物已经全然变换成别的。
这不是谢家的客房!
空气里黑色雾气萦绕,眼前有一棵巨大的樟树矗立着,一个白衣女人背对着她站在树下。
浔音稳住心神,犹豫地往前走了两步,“你是谁?”
四周忽然传来“呜呜——”的风声,像是有人在嚎哭一般。那个女人缓慢转过身来,浔音这才看清她穿的是一件白大褂,而她的脑袋竟然诡异地垂在胸前,有红色的鲜血正缓慢地流下来。
“啊!”浔音惊恐地捂住嘴。
那女人忽然伸出手僵硬地扶正了脑袋,咧着嘴森然地笑,“要还债啊……要还债啊……”
金红色的火苗从她脚底蹿升出来,火势在瞬间变大,顿时将她团团包住,她却还在拼命地笑,声嘶力竭地吼着:“这只是开始!都要还债啊!”
乌黑的眼底映着灼热的火光,浔音惊骇着连连退了好几步,眼睁睁看着女人被烧成焦尸。
“我在做梦,我一定在做梦!”浔音转身飞快地奔跑,然而这里就像是一个怪圈一般,任她往哪个方向跑都出不去。
“哒——哒——”
诡异清晰的脚步声还在身后跟着,她感觉到脖子凉嗖嗖的,就像是有人在对着脖子吹气一般。
……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浔音从梦境里陡然惊醒。
门口传来林阿姨慈祥的声音,“叶小姐,需不需要我来帮你整理?”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水晶吊灯在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下变得熠熠生辉,她有些茫然脱力地坐起来,床边整齐地摆放着一个行李箱和行李袋。
她抚着汗涔涔的额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是梦而已。
“林阿姨,”在敲门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浔音下床开了门,“不用了,我已经整理好了。”
“好的好的,”林阿姨嘿嘿笑着,“马上就能吃饭了,叶小姐好了就下去吧。”
“嗯,我马上就下去。”
……
浔音最后再检查了一遍行李,这才下楼准备吃饭。
走到楼梯口就看见静娴还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静娴。”
静娴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浅浅笑起来,“浔音姐。”
浔音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转到电视屏幕上,播放的是午间新闻,“怎么看起新闻了?”
“哥说有案子,我想看看新闻里会不会播。”
浔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忽然听见电视里传来女主持人刻板平和的声音:
“今天早上市第二人民医院惊现一名女性焦尸,经确认死者为肠胃科医生傅某。目前市刑警队已紧急介入调查,让我们来看一下记者现场发回来的消息。”
画面一转,立刻从演播室切换成了市二院现场,看日头应该是在早上。镜头里出现了很多刑警,因为围观群众较多,现场显得有些混乱嘈杂。
忽然,从人群里走出来两个人,正是谢宜修和宋景云。在门口拉警戒线的几个片警立刻迎上来带着他们进入地下停车场。
浔音的脸色有些发白,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傅某?
会不会是……
沉思片刻,她起身出去打电话。
嘟声之后电话很久才被接起,传来谢宜修清冽的嗓音,“浔音,怎么了?”
正值中午,头顶的太阳散发出灼人的热度,浔音却觉得浑身冰冷,“被害人,是不是傅筠瑶?”
谢宜修有些诧异,“你认识?”
“宜修,我见过她,”浔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吐出三个字,“在梦里。”
马路上,正在行驶的黑色轿车猛地一个转弯停在了路旁,宋景云疑惑地看了谢宜修一眼,却见他神色凝重,“你梦到了什么?”
“傅筠瑶,她被砍断了头一直说要还债,还有一棵很大的樟树,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重复‘这只是开始’。”她停了下,浑身毛孔都颤栗起来,“宜修,不是梦,那不是梦,傅筠瑶真的死了!”
谢宜修握方向盘的右手指节发白,命案现场媒体进不来,傅筠瑶死亡时的情况到现在都还没有公开过,而浔音却梦到了。这件事实在令人费解,思及此,他眸色稍显深沉,声音却柔下来,明显不想她担心,“没事的,我一定会查清楚的,你最近切记要注意饮食,我想那些人不会那么容易罢手的。”
——
“你是说浔音梦见了傅筠瑶的死?”
宋景云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谢宜修的话,心底不可抑制地浮现出荒唐之感。
“这怎么可能,难道她跟那个神棍一样能预言?”
谢宜修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我也不清楚,不过浔音已经被盯上了,我原本怀疑是Ruin,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像了。催眠、监视她的人倒是很可能和傅筠瑶的死有关。”
“那她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从幻觉出现到现在快1个月了,那个人应该早就盯上她了,可是除了控制打击她的精神还有监视之外,却没再做别的。这件事真的很奇怪,我问过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近期也从未惹过什么人。而且,她并不认识傅筠瑶。”
宋景云沉吟片刻,“那她去清县的事……”
谢宜修:“晚点我会和她说,原本我是想陪她一起去的,不过现在出了案子就没办法了。”
这个时候,苏羽发来了一份资料,他们已经查出了傅筠瑶这几年的资金情况,发现而一个很可疑的现象,那就是傅筠瑶在十多年里长期定时向一个账户汇款,而这个收款账号来自清县。
宋景云从浔音的事里回过神,粗略看了一眼手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个傅筠瑶可真有意思。”
——
谢宜修他们下午见的第一个人是傅筠瑶的父亲。
女儿噩耗传来,傅夫人已经哭得已经晕厥了好几次,精神状况根本无法接受警察的询问。
富丽堂皇的豪华别墅里,傅家魏神色哀伤地坐在他们对面,他头发已经花白,此时痛失唯一的爱女,更是显得格外苍老。
“是条黑色的编织手链。”
傅家魏的回答和林扬一样,那个紫色饰品盒里装的是一条再普遍不过的手链。
“知道手链的意义吗?”
傅家魏沉默着摇摇头,许久才哑声说:“瑶瑶很在乎那条手链,一直都珍藏在身边,我们问过几次,但她都没说。”
“她在结婚前有没有恋人?”谢宜修继续问。
“没有,瑶瑶没谈过男朋友,后来遇到林扬就直接恋爱结婚了,”他稍稍停顿了下,眼圈微红,“不过高中的时候她妈妈怀疑过她早恋,但都是猜测罢了,瑶瑶那时的成绩也没有退步,后来我们也就没有再提起了。”
想起女儿学读书时,每天回家都软软甜甜地叫着他们,娇俏的面容上笑意盈盈,那些温馨美好的时刻似乎还仍在眼前。可如今女儿却已经先他们一步离开,死得离奇又痛苦,想到这里,傅家魏脸上哀色更重。
“请节哀,”面对这样失去爱女的老人,谢宜修只能说出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我们查了你女儿的资金情况,发现她长期向一个清县境内的账户汇款。”
“这件事我知道,我和她妈妈都是支持她这么做的。”
傅家魏默默擦去眼角泪痕,继续说:“收款人是一个叫林新强的男人,瑶瑶出生的时候我们在清县荞麦山养胎认识的他们一家,他的女儿林筱和瑶瑶后来又是高中同学,12年前的一个暑假林筱在深山里失踪,瑶瑶可怜他们生活困苦就一直资助他们至今。”
谢宜修淡淡一笑,“你女儿很善良。”
傅家魏点头,“瑶瑶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谢宜修又问:“你女儿被患者家属迁怒的事情你清楚吗?”
“嗯,瑶瑶一开始怕我们担心就没有提起过,后来她被砍伤了我们才知道的。”
“最后一个问题,齐猛在那之后还有没有找过她?”
——
“没有!”
下午见的第二个人是齐猛。他是外地来的务工者,一家人都住在工地的简易工棚里,问及一个多月前的医闹风波,他急切地否认。
“那天是我糊涂了,从警察局出来之后我就没再找过傅医生了。”他应该已经看过新闻,也知道出了什么事,因此表现得很是不安。“只能说是我的孩子命苦,怪不得别人。傅医生的事真的不是我干的!”
“你不用紧张,”谢宜修淡淡地开口,“昨晚12左右你在哪里?”
“工地。”他长得人高马大,但面对着面前的两个人,不自觉地就觉得紧张,双手不停地搓着,“昨天我们都在工地赶工,一直到凌晨3点才收工。”
“医院负责人说关于你儿子的赔偿事宜双方已经谈妥,你为何又在6月9号晚上意图伤人?”
齐猛轻声回答:“我,我那天喝了点酒,脑子不太清楚,就觉得心里有团火,一时冲动就……醒来之后我都不是很记得了。”
……
一出来宋景云就说:“不是他。”
齐猛是个老实巴交的务工者,之前伤人也是因为丧子太过悲痛,这才做了不理智的事。但若是如此精细准备的蓄谋杀人,他这样一个连书都没读过几年的糙汉子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谢宜修轻轻地点点头,眉头微微皱着。
——
一天下来,案情进展并不顺利,问过齐猛的工友之后证实了他昨晚确实一直在工地工作。
而后刑警队其他人也继续询问了傅筠瑶的几个朋友和同事,得到的信息并不多,只是可以肯定傅筠瑶珍藏的的确是一条很普通的手链,然而没有人知道手链的来历,只有几个高中同学模糊记得她曾喜欢过学校的一个男生,但具体是谁却无人知晓。
在所有人回答里,傅筠瑶都是一个优秀、聪明、理性、有时候又很倔强的人,她从不与人结怨,认识她的人对其评价都极高,实在很难想出到底是都谁会杀害这样一个性格人品都几乎完美的人。
傍晚开会的时候,有的刑警已经直接提出排除仇杀这个可能性。
但是若不是仇杀,又为何下手如此之狠辣?难道真的是凶手对这样的行凶方式情有独钟?
一时间傅筠瑶死因成谜,而她本人亲赴危险之地更是令人费解。
——
到了晚上,刑警队里依旧灯火通明。
谢宜修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案件资料,雪白纸张上细细密密的黑色字体仿佛都变成了模糊的黑点,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傅筠瑶的死实在是处处都透着古怪,而她本人也是疑点重重。想到别人对她的评价,又联想到林扬说的那次虐猫行为,他基本可以断定傅筠瑶的身上有着极为暴虐的一部分。可她又如此善于隐藏,若不是被无意撞见,恐怕连林扬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她的另一面吧?
可是,这样复杂的性格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傅筠瑶这样一生平顺的富家千金身上,究竟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反复?
窗外的月光暗淡。
谢宜修放下资料,站起来去饮水机旁倒了杯水,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白日里宋景云的一句话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谢警官,你找我什么事啊,我最近可没干坏事!”李露的声音很快传出来,那头还伴随着“乒乒乓乓”的声音,也不知她在做什么。
“李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今天早上的二院命案吧?”
“知道啊,”李露答了一声,但又立刻道,“喂,这次我可什么都没预见,我是看电视才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从上个连环案中保住小命,可不想再惹什么麻烦,而且,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这能力时灵时不灵的。”
谢宜修稍稍沉默片刻,“那如果一个正常人突然可以预知别人的死亡是为什么?”
“嗯?”李露疑惑了一下,“我以前调查过关于精神力方面的事,如果有人精神力特别强,他就有能力控制别人的思维,制造一些类似预言的幻境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都是一些理论上的假设而已,更多的可能是催眠,拥有高超催眠术的人可以令被催眠者看到一些他们编织传达的画面。不过现在心理学界除了唐子敬教授和国内的陈芮教授,应该还没有这么厉害的催眠师吧?”
断了电话,谢宜修往后一靠倒在了椅背上,一只手轻轻揉着酸涨的额头,心里头有很多繁杂疑惑的情绪充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