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妈的乐观、积极、热情,就像一块浓情的巧克力,给很多的癌症病友带去了香甜的希望,让他们重新拥有了面对疾病和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病友们叫皮皮妈的时候,从不叫“艾云”,而是叫一个单字“云”,这样更亲切。
“云,你快过来看看,我这个乐谱怎么少了一行啊?”
“云,你说我这句话写得对吗?”
“云,我的病情该不该跟家里人说呢?”
“云,小王的家属联系不上,怎么办呢?”
“云,咱们春游的地点选在植物园,你看好吗?”
……
皮皮妈在大家的召唤声中,像“云”一样飘来飘去。谁需要她,她就面带微笑飘到谁的面前。甚至有年老的人说她像“春姑娘”一样善良可爱。皮皮妈羞怯地说,都好几十岁的人了,哪里还有春姑娘的模样啊!嘴里虽这么说,可心里却跟吃了蜜似的——这是皮皮妈生病以来,过得最充实、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春天已经实实在在地来了。
大地在揉眼睛,树枝在伸懒腰,小草在做早操,一切都是崭新的。康复中心的志愿者们组织病友们周末去春游踏青,被病痛压抑了太久的心,需要在阳光下放飞起来!
说到玩,肯定少不了欧皮皮。他比病友们还积极呢,提前两天就开始准备吃的,喝的,相机,遮阳伞……俨然一副要进行草地狂欢的架势!
周末的早晨,两辆大巴车载着七十多名病友向植物园进发了。车上的病友年龄最大的有八十岁,最小的还不到十岁。在欧皮皮的提议下,皮皮妈还邀请了萱萱和她的妈妈一起来参加活动。欧皮皮一上车就跑过去挨着萱萱坐下了。
“你的帽子很漂亮啊!”欧皮皮看着萱萱头上戴的一顶淡蓝色的遮阳帽说。
“真的吗?嘻嘻,妈妈给我买的,”萱萱笑了,“皮皮哥,你们在学校很好玩吧?”
“嗯!”欧皮皮点点头,“你好好治病,一定很快就能回到学校里上课的!”
萱萱甜甜地笑了笑,然后一声不响地看着车窗外不停地向后跑动的树。过了好久,她突然说:
“外面真好……我没有生病的时候怎么没有觉得这么好呢……”
“我和你有一样的感觉。我妈妈生病以前,我觉得每天的日子都很平淡无奇,没什么意思。可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哪怕是坐在家里和妈妈聊聊天,也觉得很幸福呢!”
“嗯,我有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疗程结束的时候才可以回家住一小段时间,我也喜欢和妈妈待在一起。”说到这里,萱萱回头看了看妈妈,发现她正在后排和皮皮妈聊天呢。突然,萱萱降低了音量,冲欧皮皮弯了弯指尖。欧皮皮心领神会地把耳朵凑过去。
“皮皮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不敢问我妈妈。”萱萱悄悄地说。
“什么问题?”欧皮皮也悄悄地说。
“你说……我会死吗?”
“啊?”
欧皮皮实在没有想到,萱萱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有那么几秒钟,欧皮皮是呆住的。
“皮皮哥,其实我不怕死,我就怕到时候妈妈太伤心了。以前和我一个病房的燕子姐姐,她死的时候,我看见她的妈妈哭得晕过去了……”
眼前的萱萱眨着亮亮的大眼睛,欧皮皮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天真的她,想到死的时候,居然最担心的是妈妈。
“萱萱,其实……每个人都会死,”欧皮皮在飞快地考虑怎么和萱萱说下面的话,“你想啊,要是人生下来都不死的话,那最后地球岂不是要被压扁啦?”
“嘻嘻……嘻嘻……”萱萱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死,觉得很好笑。
“你别笑啊,我说的是真的。”欧皮皮一本正经地说,“生长在地球上的每一样有生命的东西,经历了一个过程以后,都会死的,花、鸟、鱼、虫、人都是这样的,这是自然的规律。再说了,死并不完全是坏事呢!”
“不是坏事?”
“恩,比如花死了,花瓣会落在泥土里,变成肥料,花的种子来年会长得更好呢!”
“那人呢?”
“人死了,只是离开他的身体而已,但他的一切都还会留在人们的心里,就像獾一样!”
“獾?”
“对,森林里的獾,”欧皮皮开始讲起爸爸给他讲的那个故事,“它很老很老了,感觉自己就快离开这个世界了。它在睡觉前写了一封信留给它的朋友们。睡着后,它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黑暗的隧道,隧道的尽头有明亮的光在吸引着它。原本年迈体衰的獾,必须拄着拐杖才能行走,没想到,这会儿它的身子变轻了,不知不觉地飘了起来,朝着透露着光芒的隧道另一端飞去!它飞出了隧道,飞向光明的天际,愉悦地展开了它新的旅程……”
“獾写了一封信?写的什么呀?”
“它就写了一句话:亲爱的朋友们,我到长隧道的另外一头去了,再见!”
“失去了獾,那他的那些朋友还会觉得快乐吗?”
“是啊,我最开始也和你想的一样,不过后来我知道了,因为獾对它的朋友们非常地善良、友好。它教会了土拨鼠使用剪刀,土拨鼠成了村子里最会剪东西的‘巧鼠’;青蛙跟獾学会了溜冰,它还会花式表演;狐狸因为跟獾学习结领带的方法,现在它变得很会臭美了……”欧皮皮说到这里,还学着妈妈化妆的样子,空手做着捏粉扑的样子,在脸上左点点右点点的。
“呵呵呵……”欧皮皮滑稽的样子把萱萱逗笑了。
“尽管獾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但是动物们说起它时,心里都觉得特别温暖,就好像獾还在身边一样!大家都想跟獾说声谢谢……”
“可是獾已经死了呀,它能听到吗?”
“当然能。”
“……”萱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平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过了一会儿,她对欧皮皮说:“谢谢你!”
就这样,在这个春天的早晨,在大巴车上,两个少年进行了一番关于生命的对话。
欧皮皮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让萱萱得到安慰,不过他注意到,一下车,萱萱就紧紧拉住妈妈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
植物园的春色比想象中还美,鹅黄色的迎春花像是等不及了似的一个个绽放在枝头,蜿蜒的小路边开满了各色的野花;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大树,像是刚刚睡醒了一个美觉,正梳理着乱发,并把一个个嫩绿的“发卡”别在最显眼的枝头;林子里有各种鸟儿的叫声,清亮亮、脆生生,此起彼伏,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吵。
空气是纯净而透明的,能看见远山上的树木和角楼。一条潺潺的小溪水不知从哪里流过来,也不知要流到哪里去。有几个孩子好奇地蹲在溪水边,专心地守着,大概是等着鱼儿游过来吧。
欧皮皮和妈妈牵着手,漫步在小路上,偶尔遇见浇花的自来水喷头在左右摇摆着洒水,人家都躲着走,欧皮皮却和妈妈愣是往水雾里冲,还大呼凉快!
“云!”欧皮皮突然大叫一声。皮皮妈以为儿子对自己改了称呼,一脸的不解,扭头看过去,才发现欧皮皮正躺在一个斜坡的草地上,仰望着天空。一朵棉花糖似的白云轻幽幽地在天空中飘动着。
皮皮妈干脆也躺下去,视线里其他东西全都没有了,只有无边的天空和慵懒的白云。
“妈,你真像那朵云。”欧皮皮说。
“因为我的名字?”
“不。”
“因为我爱干净?”
“不。”
“那为什么呢?”
“因为它很爱天空。”
“嗯?”
皮皮妈还没反应过来呢,欧皮皮又补了一句:
“还有,这朵云中间部分好宽,和你的腰一样粗!”
“你这个家伙!”
皮皮妈扑上去按住了欧皮皮的肩膀,两个人哈哈大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