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在医院待了短短的小半天,但是欧皮皮简直被这个地方“迷住”了!他发现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可以自由升降的床,环形的床围,一按就可以叫来护士的神奇按钮,还有像糖果盒子一样的扁扁的夜壶!
欧皮皮在墙角捡的那个注射器是一次性的,还是个新的,肯定是哪个护士不小心遗落在地上的。爸爸敦促欧皮皮把这个注射器还到护士值班室去,他极不情愿地撅起嘴,用比慢动作还要慢的步子,一点点朝外挪去。
欧皮皮走过了一间又一间病房的门。有的门关着,有的门开了条小缝。尽管在学校里听老师教导过不要窥探别人的隐私,但是欧皮皮还是止不住好奇心,趴在那些开着的门缝边向里张望。
他看到有的病人在熟睡;有的病人睁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动不动;有的病人在家人的搀扶下“学走路”;有的病人神情落寞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皮皮一间挨着一间地看过去。突然,他看到一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叔叔,正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欧皮皮吓了一大跳,赶紧朝值班室跑过去。
值班室有两个护士。
“阿姨,给你这个,是我捡的。”欧皮皮递上了手中的注射器。
“阿姨?”其中一个高个子护士眼睛睁得老大,“我有这么老吗?叫我姐姐!”
“姐……姐姐姐……姐!”欧皮皮不知道还有这么“厉害”的护士,吓得有点儿口吃了。
“哈哈哈……”
两个护士捂着嘴笑起来。
“你真有意思,今年几岁了?”高个子护士问。
“十二。”
“哦,和我表弟差不多,那你上小学五年级吧?”
“嗯。”
“你们家谁生病了?”
“我妈妈。”
“哪个病房的?”
“516。”
“哦……”
“阿姨,哦不,姐姐,”欧皮皮说,“我想问一下,动阑尾炎手术需要多少时间啊?”
“什么?阑尾炎?”
“嗯,我妈妈得了阑尾炎,明天要动手术。”
两个护士刚才脸上还挂着的笑,突然僵住了。她们俩对望了两眼,高个子护士说:
“阑尾炎手术大概半个小时。”
“哦,知道了,谢谢!”
欧皮皮嘻嘻一笑,转身准备回病房,高个子护士突然叫住他:
“哎!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欧皮皮!”
“我叫叶子,你以后叫我叶子姐姐,不准叫阿姨啊!”
“知道啦!嘿嘿!”
欧皮皮说完跑回了病房,奶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往回走了。欧皮皮眉头一皱,嚷着要再玩一会儿。还是皮皮爸说让妈妈好好休息一下,欧皮皮这才嘟着嘴跟着奶奶往外走。临出病房门,他还冲着妈妈做了一个“V”字形手势。
第二天的手术,皮皮爸不想让欧皮皮来医院,可是欧皮皮已经知道去医院的路怎么走了,拦也拦不住。
欧皮皮和奶奶一起进了住院部的电梯,正好碰见了昨天那个短发的阿姨。
“阿姨好!”欧皮皮说。
“你好啊,你又来啦?”短发阿姨说。
“嗯,今天我来陪我妈妈动手术,阑尾炎手术。”
“哦,是这样啊……祝你妈妈手术成功!”
“肯定能成功,嘻嘻!”欧皮皮说,“阿姨,你也在这里住院吗?”
“不,是我女儿在这里住院。电梯到了,快下去吧!”短发阿姨笑着说。
欧皮皮蹦蹦跳跳地出了电梯,拉着奶奶一溜小跑进了病房,正好看见妈妈躺在床上打吊瓶,而坐在床边的爸爸,紧紧握着妈妈的手。
“咦!好肉麻呀!”欧皮皮笑着趴到爸爸的背上,“妈妈,你别紧张,我昨天都问过护士了,你这个阑尾炎的手术半个小时就可以做完。”
皮皮妈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但她还是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
“我不紧张,有你们在手术室外面等我,我不会紧张……”
正在这时,叶子姐姐和其他两个护士走进了病房。其中一个护士说:“请家属回避一下,我们现在要给病人做术前准备。”
皮皮爸松开皮皮妈的手,拉着欧皮皮和皮皮奶奶走到了病房外。走廊里不少病人和护士来来往往地穿梭着。皮皮爸低着头慢慢地走到了楼梯口的一个窗户前,欧皮皮和奶奶跟在后面。
“真像一场梦!”皮皮爸看着窗外远处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和车,自言自语道。皮皮奶奶走上前去,拍了拍皮皮爸的后背,忧伤地说:
“想开点儿吧,等会儿就手术了,说不定情况比咱们想象的好呢!老天爷不会这么无情的!”皮皮奶奶压低声音说,“皮皮在后面呢,你说话注意点儿。”
“妈……妈我真的有点……艾云她……她……”皮皮爸说到这里哽咽了。
欧皮皮看见爸爸难过的神情,跑过去递了一张餐巾纸给爸爸,说:
“哎呀,老爸,你还没我妈坚强呢!动手术的人是她,她都没哭,你哭什么呀?要是让我妈看见了,肯定得笑话你!”
“傻小子,你爸没哭,他就是有点儿担心。”皮皮奶奶说。
“放心吧!一会儿手术开始了,我就倒计时,三十分钟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啦!”欧皮皮说。
三个人正在窗口边上说着话呢,护士来叫了,说是马上送病人进手术室。欧皮皮他们返回病房的时候,皮皮妈已经躺到了一个窄窄的带轱辘的小床上。
皮皮爸第一个扑过去,他紧紧抓住皮皮妈的手,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艾云,别担心,我们都在外面等你,咱儿子也在,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嗯,国风……我……”皮皮妈情绪稍微有些激动,两行热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地流下来,“国风,如果……如果我……你一定要看好咱们的儿子……”
“哎呀!妈,你真是的,我就在手术室外面等你,哪儿也不去,用不着我爸看着!”欧皮皮说。
“好……”皮皮妈说,“儿子,来,亲妈妈一口!”
“好!”欧皮皮说着,就在妈妈的脸蛋上使劲亲了一口,然后他一扭头,看着爸爸说,“你也来一口呗!”
欧皮皮的这个建议,让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站在一旁的护士们都呵呵地笑了起来。隔壁床上的张奶奶也咯咯地笑起来,她催促皮皮爸道:“你儿子说得对,你还不赶紧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皮皮爸有些难为情地在皮皮妈脸上亲了一口。
一家人和护士一起把皮皮妈推到了手术室门口。在妈妈躺的小车进入手术室的那一瞬间,欧皮皮再次向妈妈做了一个“V”型的手势。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了起来,手术开始了。
欧皮皮尽职尽责地看着他手上的电子手表。皮皮奶奶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串小佛珠,嘴里还在小声地念着什么。皮皮爸不停地在手术室门口徘徊着,中途还接了好几个慰问的电话。
时间过去了二十五分钟,欧皮皮拿着表跑到了爸爸那边。
“老爸,还有五分钟!”
“我正想告诉你,手术时间可能还要长一些。”
“要多长?”
“大概两个小时吧。”
“啊?两个小时?你听谁说的呀?”
“医生说的。”
“可是昨天护士明明告诉我是半个小时嘛!”
欧皮皮一听手术要做两个小时,突然有点担心起妈妈来。不过,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继续等下去。
欧皮皮重新回到手术室门前的长椅上,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数着数着,他觉得眼前的东西有点儿模糊了,便靠在椅背上打起盹儿来。
“家属进来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欧皮皮听见有人在喊。他一睁眼,看见手术室最外面的玻璃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墨绿色衣服的医生,正站在门边朝外喊。皮皮爸和皮皮奶奶紧张地跑过去,欧皮皮也站起来想过去,但是爸爸拦住了他,说了句:“你就在这儿等着。”
爸爸和奶奶进了手术室的门。欧皮皮在外面隐约能看见玻璃门里面站着几个人,除了爸爸和奶奶,好像还有医生和护士。欧皮皮很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声音被关在玻璃门里,怎么也听不清楚。
欧皮皮低头一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可能是手术要结束了吧,他想。
两三分钟过后,玻璃门又打开了。爸爸和奶奶走了出来,神情十分凝重。
“怎么啦,爸爸?”欧皮皮迎上去问。
“没……没怎么。情况有点儿复杂,医生说手术还要继续进行一会儿。”皮皮爸遮遮掩掩地说。
“情况复杂?你不是说阑尾炎手术是个小手术吗?情况怎么会复杂了呢?”欧皮皮问。
“皮皮,别问这么多了,让你爸爸安静一下。”皮皮奶奶把欧皮皮拉到椅子那儿坐下,“别担心,手术不会有问题的。再等等吧!”
欧皮皮看着奶奶和爸爸的神情,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他只好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等着。这个等待的过程,让欧皮皮第一次感觉到时间比蜗牛爬得还要慢。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里没有一点儿动静。欧皮皮盯着头顶上那盏红灯,心里想着:灭,灭,灭……
“哗——”手术室的玻璃推拉门又开了,那个穿墨绿色衣服的医生示意家属进去。欧皮皮还是被挡在了门外。不过,就在推拉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欧皮皮从门缝里看见另一个戴眼镜的医生,他戴了一双乳白色的长手套,双手的前肘竖在胸前,手套上面沾满了红色的鲜血!
“妈呀!”欧皮皮顿时觉得自己的腿在发软,心也开始扑通扑通乱跳!
没过两分钟,爸爸和奶奶再一次从玻璃门里走了出来。
“我妈妈怎么啦?”欧皮皮紧张地冲过去抓住爸爸的胳膊问道。
“没事,没事,你别害怕。手术中遇到一点问题,医生征求我们的意见呢……”
“是啊,是啊。皮皮,你别这么抓着你爸爸,你让他坐下休息一下。”奶奶说着把他们父子俩都按在了椅子上。
“爸爸,你告诉我,我妈妈的阑尾炎是不是特别严重?她会死吗?我刚才看见医生的手上都是血!”
“不不不,你妈妈当然不会死,我已经告诉你了,只是手术的情况比较复杂一点而已……”
“你不准骗我!”
“不会,当然不会骗你……”
皮皮爸说着,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膝盖里。
手术室墙上的那盏红灯又继续亮了两个多小时才熄灭。皮皮妈被护士们缓缓推出了手术室。欧皮皮第一次经历在电视上才能看得见的场景,他扑过去,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
护士告诉他们,病人的麻药药劲儿还没有过,不过此刻的欧皮皮,只知道不停地叫“妈妈”。终于,欧皮皮看到妈妈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V”。
那一刻,欧皮皮长舒一口气,心里想着:感谢上帝!我妈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