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鸦片战争之后,沙俄威逼清政府签订了不平等的《伊犁条约》,强行将自古就是我国内河的苏木拜河变成了中俄界河。清朝末年,林则徐流放伊犁期间,亲率伊犁将军府所属守边清兵,在苏木拜河开渠引水灌溉农田,并在界河我方一侧修建了引水工程“巴特曼谷大渠”。但是,从那时起,苏木拜河到巴特曼谷渠之间,那一片一万多亩肥沃的土地,就引起了沙俄军队的长期觊觎,只是慑于我当地军民的多次抗争。始终没能得手。
然而,当历史走到公元1962年的春天时,世代生活在这片故土上的人们,突然间就抛下祖先的圣地和世代栖居的家园,蜂拥般地向前苏联境内奔去。
一夜之间,狂躁的、失去理智的边民,赶着牛羊,携着家产,潮水一般涌过边界。一时间,边境地区的城镇萧疏了,田园荒芜了,草原上密集的毡房也稀若晨星……
然而,就在这时,前苏军乘我平定“伊塔事件”之际,非法越过界河,将标志着军事控制线的铁丝网,从苏木拜河移到了巴特曼谷大渠,单方面宣布将本来以河为界的中苏国界变为以渠为界。
一万多亩良田转眼之间就成了他们的领土。更不能让人接受的是,每到秋天,前苏军就出动重兵,在装甲车、重机枪的掩护下,驱赶我边民,越过界河,肆无忌惮地收割我边民种了一年的庄稼。
我国政府虽多次抗议,但是对方一直置若罔闻。
“这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土地,连祖宗留下来的土地都守不住,我们还叫什么兵团战士。”余春荣从莫索湾调来的那年秋天,就在苏木拜河畔和战友们一起目睹了前苏军出动康拜因(大型收割机)抢收我方庄稼的情景。
晚上她在农四师七十六团基层干部会上说:“守住祖先留给我们的土地。是我们一辈又一辈后人神圣的责任。连家园都没了,我们这个驻在苏木拜河边上的团,还有什么意义?”
一石激起千层浪。第二天,七十六团就派出了一个连队的职工,带着劳动工具到巴特曼谷渠抗议前苏军收割我国边民的庄稼,紧接着又一连几天,派人阻挡苏军康拜因进入我方大田。
几天下来,前苏军表面上有所收敛。不再敢明目张胆地进入巴特曼谷渠到苏木拜河之间的土地上抢收庄稼了。
当年,我七十六团就扒开对方架设在巴特曼谷渠上的铁丝网,恢复了对这片土地的耕种。
但是,到1965年4月,前苏军又开始阻挠我方进入,派武装士兵阻拦我下田种地的农工,抢夺他们的工具。砸破我方多台拖拉机、播种机。17日,我七十六团职工唐光明去麦田送种子,途经巴特曼谷大渠时,突然被前苏军几名士兵拦截。他们先是对唐光明非法进行搜身,接着指责他非法越境,最后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唐光明绑架到了前苏联境内。
副指导员余春荣听到这一消息时,她正站在田埂上,等着唐光明送种子。当她听和唐光明一起送种子的马车手老胡说完。马上招呼正在田里作业的三十多人,冲到界河边上,向前苏军要人。同时,她又让老胡骑马回团里报告情况,请团里派人声援他们到界河边上游行。
团里的领导带人赶到后,对方的人员全部撤走了。余春荣问领导怎么办?领导说,情况已经报告了上级,师里指示斗争要有理、有利、有节,要讲政治、讲策略。
余春荣一听就火了:“什么政治不政治?把人抢回来就是政治,把地守住就是政治。有种的跟我杀过河去。也抓他们几个回来。”
经她这么一喊,人们拿起木棍、铁锹就要过河。
团领导果断制止了他们的行动。说唐光明的情况,兵团机关已报到了中央,现在必须全部撤回驻地,等待上级指示。
回到团里余春荣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坚持组织妇女、儿童到边界上举行抗议活动,团首长没法,只好下令关她一夜的禁闭。
唐光明被苏军绑架的消息,引起了党中央的高度重视,通过外交部多次与前苏联政府严正交涉。唐光明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同时。我国政府要求苏方必须在1965年9月16日前,拆除非法架设在巴特曼谷大渠上的铁丝网。
但是,到9月16日24时,巴特曼谷渠上的铁丝网依旧还在那里站着。
于是,中央决定,9月17日由我方将铁丝网强行拆除,但是为了避免这次行动引发边境流血事件,建议新疆军区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将任务交由农四师76团完成。同时要求派出足够兵力监控对方。以防不测,确保任务圆满完成。
当晚76团向值班民兵连下达了行动命令。
余春荣听说后,连夜找到团领导坚决要求参加拆铁丝网行动,团里做不了主,就请示师里,师里答复不行。
她又去找在伊犁军分区工作的老战友。老战友是这次行动的现场总指挥,实在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就答应她到后勤保障组参加战地救护工作。
没想到老战友应付她的想法。使她成了参加这次重大行动中的唯一的女性。9月17日清晨,76团值班连长张国翔率领的九十多位民兵,早就埋伏在了巴特曼谷渠附近的田野里。
直通北京的电话机拉到了前沿指挥所。北京时间6时30分,周恩来总理亲自打电话询问现场准备情况。总指挥报告说,全部准备完毕,大家的情绪很高涨。只是对面雾大,看不清楚。总理命令,派人迅速过去抵近侦察,摸清对方的基本情况。
三个民兵奉命抵近观察后报告,对面一切正常。和前几天的情况一样。7时整,总理再次亲自下令开始行动。余春荣跟着连长张国翔,在浓重的晨雾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摸到铁丝网下。
短暂的观察之后,张国翔一挥手,说了声:“拆!”
九十多人一跃而起。迅速按照事先分工。开始全线剪除铁丝网,紧跟着拔桩组快速跟进,拔除所有木桩。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一条长达三千多米的铁丝网,全部被我拆除。
可惜的是,当余春荣背着药箱,身边放着担架,爬在火力组后边随时准备出击时。一场漂亮的拆除铁丝网的战斗就要结束了。
余春荣眼看自己所在的救护队,压根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她一急就越过火力组冲上了大渠,加入到了收拢铁丝网的战斗之中……
可是当余春荣他们干得正欢的时候,天也渐渐亮了起来。对方哨楼上观察的哨兵。借着东方晨曦中渐渐明亮起来的曙色,突然发现他视野中那条熟悉的铁丝网不见了。
哨兵又架起高倍望远镜,顺着巴特曼谷渠来回扫描式地又观察了一遍。这时,那哨兵才真切地确定:铁丝网真没有了。
于是,一阵急促的军号声之后,几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前苏军士兵,一溜烟冲出营区,挥舞着马刀,向巴特曼谷渠奔来……
但是,当马队冲到大渠附近时,他们才发现拆除他们架设守护的铁丝网的对手,竟是一群赤手空拳的中国平民。
士兵们惊讶地勒住马缰,无可奈何地站在那里,看着这群人毫不留情地拆除他们架设的铁丝网。随后,又看着这群人将拆下来的铁丝网大摇大摆地装上马车拉走了。
等那些士兵缓过神来的时候,余春荣他们已在胜利返回的路上,唱起了中国国歌……
再后来,这些铁丝网就成了七十六团各家各户扎篱笆、拦牲口的好东西。
当然,还有一部分派上了大用场。有三吨多铁丝网和十几根木桩。被运到了首都北京,进了军事博物馆的展厅,成了中国人民捍卫国家领土主权、反对外来侵略的见证。同时,还有几百公斤,让周恩来总理送给了阿尔巴尼亚总统恩维尔,霍查,成了鼓舞第三世界人民反帝反修的活教材。
更重要的是这次行动取得了彻底的胜利,直到前苏联解体,对方也没有再敢在巴特曼谷渠附近架设铁丝网。相反,1973年。我76团又在巴特曼谷渠首,修建了分水闸,留下了中国兵团人永久性的标志。
余春荣当年所在的连队,又在巴特曼谷渠和苏木拜河之间的土地上,种上了庄稼,也种上了和平。
新世纪的第一个秋天,我站在当年中苏两国之间这片最小的、只有一万亩土地的争议区前,望着一万亩晚秋的油葵花,再次想起了那位叫余春荣的女人。
一个女人和一段国境线故事
中国寒极——青河。
一座位于县城近郊的普通四合院里。我见到朱汀逦老人时,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清瘦、弱小的老人,竟然是当年盛名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花木兰。
那是1962年春天,“伊塔事件”之后,整个青河县半数以上的人都跑到了前苏联,就连县委、县政府的大部分干部也随着滚滚的人流。“流”到了异国。一时间。境内城乡萧疏,田园荒芜,原先草原上密集的毡房也稀若晨星。地方党政机关也几乎陷入瘫痪状态。4月底,等第一批“三代”工作 队赶到青河时,县城里的人全部加在一起,只有一百七八十个人。县政府大院里只剩下了三个汉族干部和一个守门的老头。
朱汀逦等三十六名从呼图壁垦区先期到达的人员,是在星夜赶到青河县委报到的。
敲了半天门,喊了半天话,县人武部参谋才抱着机枪出来开大门,县委书记见来的是自己人,这才带着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出来迎接。
朱汀逦说:“县上的同志见到我们。就像见到了救星。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抱住你就哭,把一肚子的委屈都倒出来了,这才想起问我们吃饭了没有?我们赶了五天三夜的路,连一顿热乎饭也没吃过。可县委书记说,他们已经二十多天都没吃过一顿热饭了,从4月8日起,县委机关食堂就没开过火。好在青河这地方不缺柴火,不缺肉。当锅里的羊肉放滚的时候,坚守县委、县政府的十几个干部也都集合起来了。大家集合在会议室里,边等那锅羊肉,边开会,县委书记给我们通报了情况之后,我们的带队干部,从农六师来的一位副主任就接着传达了自治区和兵团的‘三代命令’,介绍我们的情况。可是我们三十多个人,是从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单位抽调来的,加上当时组织太乱,管你是不是一个单位的,只要是去一个方向就行,等满一车,走一车。要介绍情况了,都还不知道你叫啥,是男是女。就说,我们这一车人就是一个‘三代’工作队,具体任务由县委决定。”
县委书记听到这里,高兴得几乎叫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我们就有力量了。你们是第一批来青河的工作队,所以你们的任务不能只是‘三代’,可能是‘八代’、‘九代’,但现在关键的关键是先要维护好县城的治安,恢复县委、县政府的工作和职能。”
每人一碗羊肉汤,就算是青河县委县政府对他们的热情招待了。
天快亮的时候,从阿勒泰和克拉玛依方向,又赶来了九十多人,县委书记就让所有的人在院子里集合,按大小个儿站成三列。随后开始发武器,每人一杆枪,一百发子弹、四个手榴弹。接下来,县委书记就宣布。第一排留下来保护县城,第二排去县城附近的两个乡,第三排去中蒙边防巴颜毛敦山口设防,建立哨所,封锁通外山口。
朱汀逦当时就站在第三排倒数第二个的位置上,就这样她被分到了边防工作队。但是,当队伍出发之后,朱汀逦才发现,她是这支队伍中唯一的女性。
他们从青河出发后,经巴里巴盖,进入阿尔泰山山区。在雪地里急行军四天三夜,才赶到了边境小镇巴颜毛敦。随后就在近百公里长的中蒙边境线上设卡布防。
朱汀逦回忆起那段经历时,这位白发苍苍的青河农场副政委激动得无法抑制自己,反反复复地说着这样一句话:“现在想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当时真是太苦了,太难了。”
的确是太苦,太难了。1986年,我作为当时乌鲁木齐军区《战胜报》的特派记者,曾经在那条边境线上,参加过几次边防部队的巡逻。
不过,那时已经有公路通到各个哨所了。就是这样,那条简易的边防公路,还是把我们巡逻车的钢板都颠断了两根,可以想象二十多年前,朱汀逦他们来的时候,这里的路会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