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边地母亲:五万进疆女兵的婚姻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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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远嫁边地的老姑奶奶们,当初是怎样在雪地里踩出了第一行汉家女人的足迹?如今的边地依旧遥远,雪里行军。女兵早已不是风景。走着路还能睡觉,那才是本事。几十天不洗衣服、不洗澡那是常事。胡静被虱子折磨得赤裸着身子,在雪地里疯狂地“舞蹈”……

远嫁边地的老姑奶奶们

遥远的塔吉克兄弟哟,你可是我们的表亲。

出阳关,过大漠,经罗布泊古国楼兰,一路向西……

过了今天的喀什噶尔再往东南走,经《突厥语大辞典》的作者麻哈木德?喀什噶里的故乡乌帕尔后,地势就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狭窄了。天和地之间只剩下一条缝缝儿。

在天和地随时都有可能合拢的地方,山和山也肩并肩地站在了一起。

雪山在朦胧的薄雾中忽忽悠悠飘进了视野。雪山在雾气之上,随风飘荡着,折射着太阳的光芒,恍若梦境、恍若仙境。

这仙境、梦境中的地方,就是古老的波斯语中那座修筑在世界屋脊上的“平顶屋”——帕米尔高原了。

还是在那片恍恍忽忽的朦胧之中,一支古老的波斯帝国的迎亲使团,护卫着一位娶自中原的汉家公主——一位为了民族大义西行和亲的我们的老姑奶奶。

此时,我们的老姑奶奶正沿着天地间的那条缝缝儿,走到了今天还在保卫着我们新疆和西藏两大片国土,再迈步就可以踏上费尔干那盆地和印度平原的地方了。

然而;老姑奶奶在这里遇到了一场当地土著部落间的战争。

烽火三月,路驿不开,通往波斯的路断了……

迎亲的波斯使团和送亲的中原王室卫队,便将我们的这位没有留下姓名的老姑奶奶安置在了帕米尔的一座危峰之上。兵士们森严戒备,昼警夜巡,以防不测……

战火三月方熄,就在使团准备起驾西行时,人们突然发现我们老姑奶奶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使臣惶恐,严训属下:“王命迎妇,属斯寇乱,野次荒川,朝不谋夕。吾王德感,妖气已静。今将回国,王妇有娠。顾此为忧,不知死地。宜推首恶,或以后诛。”但是,审过来,问过去,谁也不承认是我们的老姑姥爷。直到审问了我们老姑奶奶身边的一位侍女,总算才有了结果。侍女说:“公主腹中之胎,是神所为之。”并说,每日正午,都有一英俊男子乘一匹白马,从太阳中飞来。与公主幽会。日久天长,我们姑奶奶的肚子自然也就一天天地大了起来。

情况查明后,迎亲的使臣反而为难了:“归必见诛,留亦来讨,进退若是,何所宜行?”于是,商量再三,只有“待(戴)罪境外,且推旦夕”一路可择了。

于是,干脆在山峰之上,营宫造馆,立我们的老姑奶奶为王,建邦垂宪。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们的老姑奶奶,终于顺产一男婴。

呜呼,塔吉克的先民诞生了!

从此,“汉日天种”的故事,就世代流传在了这片大悲大美的土地上。

啊。碣盘陀,中华大地上一片遥远的边地。

啊,塔吉克,一个和我们有着血缘关系的我们的表亲民族。

这是当年唐玄奘西天取经,路经碣盘陀时。从我们老表亲的嘴里,录下来的故事。但是,《大唐西域记》里没有说,作为老姑奶奶后裔的塔吉克人,为什么会是我国五十六个民族中唯一的欧罗巴人种呢?想必我们老姑奶奶的情人,必定是使团中一位白色人种的欧罗巴汉子。

如今,帕米尔高原上一个叫克孜库尔干(塔吉克语,意为姑娘城)的高地上,还耸立着当年我们老姑奶奶创建碣盘陀王国时的城池——公主堡。

据说,我们的这位老姑奶奶是第一位远嫁西域的中原女子。

她是从一个遥远的年代里,从遥远的中原,嫁到遥远帕米尔的汉家姑娘。

还是因为遥远,老姑奶奶遥远得连姓名都没留下。但是,我们的老姑奶奶,是在真实地存在之后,又消失在了这片高原上……

老姑奶奶走了,却留下了一座千古不老的城池,留下了一个万年不变的美丽传说,留下了一个和高原一样永恒伟大的民族。

啊,塔吉克,我们遥远的表亲。

七彩的艾得莱丝绸

此后不久(也许是不久吧),阳关外的古道上又走来了另一位没有留下姓名的我们的老姑奶奶。

自古至今。生活在新疆的各族人民都习惯地称她“桑蚕公主”。

那也是一个久远的年代,西域古国瞿萨旦那(今新疆和田地区)国国王,十分艳羡东国(中原地区)的桑蚕和丝绸,多次遣使向东国求取,但东国王秘而不赐,并严令边关禁止桑蚕种子外传。

于是,瞿萨旦那王想出一个主意,差人东去求娶东国公主。东国国君当即同意这门亲事,选一位公主嫁给瞿萨旦那王。

迎娶之时,瞿萨旦那王令迎亲使者秘告公主,西域无桑蚕丝绸,请公主设法秘带桑蚕之种到西域。

公主苦思数日,终于在嫁前想出一计,她将种子秘藏于凤冠之中。西嫁途中,逢关必查。一日,公主到达阳关,戍边士卒对公主一行,也照例实施了严格搜查,而唯有公主那顶象征皇室威严的凤冠,无人敢动。桑蚕的种子就这样被公主带到了西域。

公主到达瞿萨旦那后,正逢阳春伊始。公主便在鹿射(今和田东南)附近,开始种桑养蚕,精心育种……

数年之后,鹿射附近桑林成荫。蚕室广布。

至此,公主则刻石为制,严令保护桑蚕。国王也在鹿射营造寺院,供奉桑蚕。随后,公主又教人巢丝织绸……

也许是美丽的传说,应验了丝绸的美丽,而丝绸的美丽,又亮丽了美丽的传说。

这也是《大唐西域记》中的故事。据此书载,唐玄奘当年取经路过此地时,还曾参谒过鹿射寺,亲眼目睹过寺院附近的古桑,听过桑蚕公主的故事。

无独有偶,在藏文本的《于阗国记》中,也有相同的记载。

1900年,英国人斯坦因,在丹丹乌里克(今和田策勒附近)遗址的一次盗掘中。发现了一块木板画,画面上记载的故事正是这位无名无姓的中原公主,巧带桑蚕种子西嫁的动人故事。

至今,和田仍是我国著名的丝绸产地。美丽的艾得莱丝绸仍在讲述着“桑蚕公主”的故事。

远嫁乌孙的汉家公主们

无名无姓的汉家女走了,有名有姓的汉家公主又踏上了西行和亲的道路……

细君公主,是汉旗猎猎的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走上这条路的,又一位我们的老姑奶奶。

是年,汉武帝为联合乌孙夹击匈奴,消除西北边患,确保大汉江山,册封江都王刘建之女为细君公主,远嫁昆莫王为妻,和亲乌孙。

行前,武帝亲赐琵琶:“为儿马上乐。以慰其乡国之思。”

公主走出深宫,告别亲人,踏上了漫漫和亲之路……

公主来到了乌孙山下的草原,她喝不惯酥油奶茶,吃不惯大块羊肉,睡不惯穹庐毡帐,听不懂八面乌孙胡语,还有乌孙王老昆莫那比年轻人还要旺盛的性要求。

公主虽心身悲苦,却胸怀民族大义,以心灵的坚毅和高洁,菩提着乌孙山下、伊犁河谷,那片遥远的大汉边地和遥远的大汉边民,用自己生命的百折不挠和锲而不舍,影响着乌孙的政坛……

日沉伊犁河,月上乌孙山。

公主怀抱琵琶,遥望东方,和泪弹唱《黄鹄歌》: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士常思兮心内伤

愿成黄鹄兮归故乡

……

然而,五年后,质弱如柳的细君公主,却花枯乌孙山下,葬骨异域他乡。

沿着细君公主的足迹,阳关外的漠野上又匆匆走来了解忧,走来了冯缭……

从此,大汉帝国,王朝威赫,江山一统。

而今,西部江山依旧,仍地属中华。

但却远走了细君、解忧和冯缭……

三位前赴后继的老姑奶奶啊!是你们用自己明丽的青春和娇弱的双肩,在边疆剽悍的马蹄和血性的部落中,支撑起了大汉王朝的半壁江山……

她们来了,她们又走了。

她们是我们的老姑奶奶。她们是从中原腹地嫁人这方遥远山水的汉家女子……

她们走了,却把骨殖种进了这片边地,为我们留下了众多的表亲民族和六分之一国土的半壁山河。

遥远的边地啊,永远也离不开汉家女人的爱抚。

啊,是女人艳丽的姿容,美丽了这片河山,还是她们山原一样的丰乳,润养了这片土地……

共和国第一行进疆的女兵足迹

20世纪的最后一个春节刚过,在乌鲁木齐的一个干休所里,乔兰英老人请来了当年一个班的周萍、邵均丽,侃起了那次行军途中女兵的苦难经历和浪漫故事。

三位老人谈笑之间,就像是戏说别人的往事野史,轻松而又愉快。

然而,五十多年前的那次行军,对她们来说却是长征。

她们当时所在的女生大队,是10万进疆部队中。唯一的成建制的女兵队伍。

她们出发前,王震曾亲临这支队伍下达进疆命令,并当着她们的面,给她们的领导说:“你们带着上千名女兵行军,这是你们的光荣。当然,你们的情况特殊。任务也是艰巨的。大家知道,这批女兵全是宝贝,她们全是部队解放兰州之后,沿途招募的大学生,是将来建设新疆的栋梁。现在。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车。更没有时间等车了,只好委屈她们了。先走起来再说,走到哪算哪,车来了就坐,没车就走。但是,有一条你们必须给我记住,途中不管多么苦,多么难,就是牺牲了你们当队长、当政委的,也不能少一个女兵,丢一个女兵,更不能牺牲一个女兵。否则,你们就是罪人,罪人就要受到惩罚……”

女生大队的目的地是新疆南部的喀什。长达三千多公里的徒步行军,对正规部队来说都是十分少见的,何况这是一支有着一千多名女兵的特殊队伍。

“现在想想,当时也不知怎么走过来的。去年我去喀什旅游,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全身都散了架。”乔兰英说。

“那时,你才多大?二十岁。现在都成老太婆了,当然不一样了。”

周萍说:“当时我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整天就知道走,走到天黑算一站……”

乔兰英说:“你忘了过铁门关的前一天,在一个什么店的地方……”

“塔什店,快到库尔勒了,就是出了干沟没多远。”邵均丽说:“我想起来了,小萍来了‘倒霉’,还是第一次,吓得直哭。”

“那时候真傻,行军一天,光觉得裤裆里冰凉,磨腿。就想是天太冷,尿滴到裤子上了。”周萍笑得十分灿烂。

“晚上宿营一看,全是血。吓得抱着我大哭。”邵均丽说,“开始我也以为是磨烂了腿,谁知一看,差点没把我笑死。”

“还笑呢?”乔兰英说,“当时就数你鬼心眼子多,教全队来‘倒霉’的人撕被子里的棉花当卫生纸用。等走到喀什,全队没有一个人的被子是完整的,让教导员狠批了一顿。”

“就是。当时你咋那么多鬼点子?”周萍指着邵均丽说,“乔大姐,你忘了,第二天你让我骑着骡子跟收容队走,我不愿意,她就给我编了段快板……”

没等周萍说完,邵均丽本来就十分发福的身体笑成了一个团,拍着茶几就唱起了当年的那段快板:

打竹板。唱小段

周萍萍,意志坚

带病翻越大天山

血流百里过干沟

不到喀什不回头

“你那张嘴呀!”乔兰英指着邵均丽笑着说,“没出一天让你把小萍的那点事,说得全团都知道了。晚上行军总结,教导员问我周萍是不是负了伤?我不好说,他就使劲问。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就说是女同志都有这种病,不是伤,每月一回。结果这位老先生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懂。还在大会上表扬周萍,轻伤不下火线,带病行军,宁可流血也不骑马,坚持自己走……”

“哈哈哈……”

好一阵大笑。

三个七十多岁的女人。全都笑成了花儿……

雪地裸身狂“舞”的女兵胡静

李建菊是最后一批到达喀什的女兵。事隔五十多年后,谈起那次行军中的经历,连自己都怀疑不知是怎么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