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吃过晚饭,人就在瓜下乘凉。瓜是半生不熟的南瓜,或大或小,青兜兜,绿油油,光滑滑,明晃晃,悬在头顶,黄褐色的瓜脐像人的肚脐。
南瓜渐渐老成黄红色,远远望去,像大橘子,又像灯笼,满院挂着,拽得瘦一点的桃树承不起,枝头朝地,人砍根树杈撑住。这时的南瓜,做饭或者熬粥,不放糖,也有甜味,一股清香在鼻间萦回。
晌午时,铺张凉席躺在瓜下,山风拂面,草木庄稼的气息弥漫四周,怡然自得,渐渐入眠。睡到下午,从井底吊出放了小半天的西瓜,触手一股清泉的凉气,剖开隐隐有布帛碎裂声,一家大小哄抢而净。两三个邻居陆续来串门,煮茶闲语涮晚霞,南瓜架下话桑麻,这是独属乡居的福分。
如果是月朗星稀的夜晚,那就在瓜下遥观漫天萤火。大花猫匍匐在身边打呼噜,小狗在院子里嬉闹。喝一壶茶,热了,索性脱掉衣服,在凉床上精光地打滚。
清人省三子辑有《跻春台》四卷,《东瓜女》一章写道:“路生洗澡出来,见东瓜下立着一人,细看才是土地庙后那个乞女。”路生之母遂将其领回家中,一番收拾,但见乞女“眉弯新月映春山,秋水澄清玉笋尖。樱桃小口芙蓉面,红裙下罩小金莲”。路生乐不自禁,当下二人结为夫妇。每每在瓜下静坐,想起以瓜为媒的百年好合,不由得多了几分遐思。虽彼瓜非此瓜,好在不管东瓜南瓜,总归是瓜。
冯其庸先生也是爱瓜之人,其书斋号曰“瓜饭楼”。瓜饭我喜欢,但瓜下更让人低回。
二〇〇七年七月二十八日,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