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天曦岚
“终于轮到丫头你了，朕可是很期待呢！”老老头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我。
“本宫刚才还说起她的孔雀舞，在座之人，可是只有天青使臣有幸得见啊。”老皇后与她丈夫配合默契。
我只得谦虚地笑笑，我还以为这事儿是在自家说说，没想到当着叶苍使臣的面也没忌讳，看来关于我的经历，真的不是秘密了。可是那样的话，天青王没意见么？会不会觉得我耍了他失了他一国之君的颜面？
曦岚但笑不语，终于转过头看向我，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可是眼睛，却没有暖暖的温度！他没有开口，我本来还以为他会客套几句，结果什么也没有。心里的疑惑更深，竟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那是传言谬赞了，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舞罢了。”我再一次申明，当然也不必担心这种场合会被人要求跳舞。
“那丫头准备了什么？”老老头依旧兴致勃勃。
没有，啥都不会！我心里这般想，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曦岚。他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转过脸来，朝我微微一笑，笑容有礼，眼神却是疏离，疏离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嘲讽。
不是曦岚，不是曦岚，曦岚他不会这样的。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我起身，向老老头微笑：“皇爷爷，月儿不才，就弹首小曲吧。”
命了衍儿去将琵琶取来，说来惭愧，这地方流行古筝，似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一点，所以乐台上只置了一架古筝。可是我不会这玩意儿，前段时间这么空，也没想着要去学，所以只能弹琵琶了。
一切备妥，又行了个礼，抱着琵琶坐下，右手轮拂，音符倾泄而出，弹的是那首《十面埋伏》。其实并不是想借曲子说明什么，或者显现什么，我只是单纯的想用这曲子测试曦岚的反应。
一曲终了，众人微怔之后皆抚掌大赞，再看曦岚，依旧微笑，眉峰却有刹那微皱，似疑惑，又似思量，看向我的眼睛，平静而疏远，好象我们从未认识过一般。
接下来的事就很自然了，老老头自是要继续领着两国使臣游赏他的御花园，而赏花宴也趁机散席。我将琵琶交给衍儿，本想侍候老皇后回中宫，她却对我笑道：“别忙了，你今日脸色也算不得好，总说没事，几天过去也不见全好。别想那些烦心的事，早些回宫，好好休息吧。”
我谢了恩回宫，进屋便问王安：“天青使臣安排在哪里？”
“回公主，天青使臣一行人安排在聆风阁休息。”王安回答问题倒从不含糊。
我点点头，又问：“今晚的晚宴什么时候开始？”
“酉时。”
我又点点头，示意他退下。晚上皇宫里会有欢迎两国使臣的晚宴，那么赴宴之前，两国使臣应该会先回到安排好的寝宫稍作休息整理。按皇宫里的规矩，没有皇上的旨意，我这个未嫁公主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可能和别国使臣单独相见。我自是不可能去求了老老头，可是心里的疑问这么多，我又必须找曦岚确定一下，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其实真的没啥好办法可想，灵儿不在我身边，又没人替我易个容，我若穿这身公主装出去，走哪都是明访。可是如今我要暗访，那就只能很狗血很老套的假扮宫女了。
我偷了衍儿的一套衣服，请注意，我是真的偷，不是让她上交一套，因为如果被那丫头知道，我偷溜的计划肯定泡汤。衍儿不知道，王安却是知道的，因为我需要他的配合。下令我要静休，没主动招呼人之前谁也不准进屋烦我，有夭夭在屋里替我守着，我倒也不担心，然后王安趁机遣了几个宫女侍卫做这做那，我瞄准一个时机，趁人不备便出了宫。
我一直没问王安到底是谁派来我身边的，好几次想开口，却又觉得其实问了也是白问，以他这种身份与角色，要让他说出背后的人，根本不可能。
聆风阁位于整个皇宫的西面，与我住的地方离得不近，倒也不算太远。一路低头，依着王安指点的偏僻少人又捷近的路线前行，总算没遇上什么麻烦事。约摸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聆风阁。
门外的侍卫理所当然的拦下我，我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中宫令牌，那是每天陪老皇后吃早餐的收获，老皇后扔给我这块令牌，说是每天早餐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就将这令牌扔给我宫里的宫女，让她们提早跟御膳房说一声，准备好一并送到中宫来便是。没想到在早餐方面没用上这块令牌，这会子倒是有用了。我低头将令牌递到侍卫跟前，只让他们看了两眼，轻道：“我是奉命来问问天青使臣在膳食方面，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没？”
侍卫细看了下令牌，又打量了我一眼，没发现什么可疑，便放了我进去。一径低头往里走，两边花园桃花静放，前方院落又似身影忙碌。突然直觉一般，抬眼看向左侧花园，一个白色身影背对着我站在一棵香樟树下，恰有一片香樟叶飘落，回旋翻转，至他身侧，却被他两指夹住。
“曦岚！”左右无人，我提起裙摆穿过过道，跑向那个白色身影。
他转过身，手里依旧把玩着那片黄绿香樟叶，仔细看了我一眼，声音温和，却有丝疑问：“醉月公主？”
“曦岚！”声音突然哽咽，眼眶湿润，我忍不住扑向眼前人的怀里，“曦岚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没有温暖的怀抱，我扑了个空，曦岚竟避开身，只伸手扶住我，避免我因扑空而摔倒。
“曦岚？”眼里有泪，声音里有疑问，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能适应。
“本使不喜欢被人直呼姓名，还请公主自重。不知公主这身打扮来到这里，所为何事？”他松了手，眉峰微蹙，神情中竟好似有丝厌恶。声音是贯常的温和，却没有那份温柔。
第一次觉得，那么温和的声音与笑容，竟也可以说出这么冷淡陌生的话。
“曦岚，我是微眠啊！”心里的不安与疑问似乎有了答案，我颓然坐在地上，眼泪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曦岚他，忘了我，不记得我了么？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开心，应该替他感到开心？我应该明白，如果他真忘了我，从此再不记起我是谁，于他该是一种幸福，可是为何表明身份的这句话，还是脱口而出了？
“微眠？”他轻声重复，又喃喃了几遍，眼里闪过一丝混乱。
我压下心头纷乱的感觉，起身，心中已有决定，用衣袖抹干净泪水，尽量笑得自然道：“只是来确定一下使臣的身体是否无恙了。”
他手中的香樟叶飘落，转而视线紧紧盯着我，眼里半是困惑，半是探究。沉默半晌，终是嗤笑道：“醉月公主这身打扮偷跑来这里，就为了来问本使的身体是否无恙？”
不是曦岚，他不是曦岚，他不是那个温润如玉总是温柔待我的曦岚！为什么会这样？曦岚他是只不记得我了，还是将过去那些记忆统统遗忘？那次望州重伤昏迷，他醒来后没留只字片语便走了，我以为是他急着要赶去望月皇宫是有要事处理，难道是因为他是失了忆，不记得我了？所以，对于一个陌生人，他又岂会辞别，岂会挂念？
“听说之前三军共伐望月的时候，天使臣有受重伤昏迷，我就是想来看看，看看使臣的身体是否没事了，恢复了，全好了？”
“因为心中有愧么，汐月公主？想不到父皇收认的义女，竟是修若的第一公主，之前在天青国，真是委屈公主了。”
他声音里的嘲讽那么明显，曦岚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就算失忆，就算不记得我，就算后来他有听说关于我的种种传言，我都不觉得曦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摇了摇头，想开口辩解，想问他何出此言，可是又怕这样说了，这样问了，又将他的心湖扰乱。遗忘我，或者恨我，好象都比记起全部的事，将自己毫不保留的交给我要好些，心中如此想，眼泪却猝不及防地落下来，我低头，牙齿咬着下唇，不让心里的揪痛变成嘴边的哭泣。
“公主当初就用这一招，将本使玩得团团转么？”他右手猛地扣住我下巴，逼着我对他对视，他黑亮的眼眸此刻全是怒意，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温和，好象那样的笑容已经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烙印，“本使就是被这样的一个你迷惑，可以为了你不顾一切，甚至连命都不在乎？今日看来，倒真的有点难以想象与理解了。”
我的眼泪落得更凶，心里分不清是痛，是愤，伸出双手用力扯下他握着我下巴的右手，视线也跟着移至他右手上。
“曦岚！”心似受重捶，声音还来不及出喉，便被淹灭在痛意中。我看到他右手背上，那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手指忍不住轻触那道伤疤，又被灼烫般条件反射的缩回。曦岚，在我眼里一直那样完美的曦岚，手上为何会多了一道深疤？曦岚他回到天青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与我有关，因我而起？他不记得我与他共同经历的种种，却又对我有这种认知，这又是怎么回事，会与天青王有关么？
他不说话，也不缩回手，凝神仔细打量着我，脸上笑容蓦地变深，另一手揽过我腰，一个纵身，便揽着我飞上身边不远处另一棵高高的银杏树。
“曦岚！”我被放坐在最顶上的那个树叉上，直觉地抱住一边并不粗壮的树干，害怕地叫了声眼前一身白衣站在另一根树梢上，坦然得犹如站在平地上的人儿，一时忘了落泪，也忘了问他手上的深疤。
“本使先去赴宴，公主就先在这等着。”他看到我这样，似乎很开心地笑了笑，然后又补充道，“醉月公主不会叫人来救你吧？你要知道，你这身装扮出现在我聆风阁，到时候修若王误会，说不定直接将你指给我了。”
在我开口前，他翩然而下，不一会儿，却见一身随从打扮的无印出现在我眼前，我侧过头看了看，身后没有曦岚。
“无印，你放我下去。”
话音刚落，眼前人影一闪，抬眼，却是曦岚，他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此刻清亮的眼眸紧紧盯着我，闪着我不懂的兴奋光芒，一手轻抚上我脸颊，嘴角浮笑，叹息般说道：“你还认识无印，看来本使当初真的对你一往情深啊！”
说完也不理我，消失前飘过来一句话：“无印，好好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