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熹微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咖啡杯,以及咖啡杯前的照片。
“熹微,这是我女朋友。”对面的男人笑得坦然,“上个月跟我一起回国的,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婚期暂时定在圣诞节前后,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
程熹微忍了忍,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林东升的女朋友不是她吗?
她和他谈了四年恋爱,为了他决意千里迢迢到海外念书,满心欢喜地等着和他重逢,期待着他替他们的将来描绘的那幅宏伟蓝图。就在一个月前,她去巴黎的前夜,他还在电话里温柔地说房间里她最喜欢的米菲兔都准备好了,就等女主人过去了。
但她抵达巴黎,他却没有来接她。
现在她又为了他千里迢迢地坐飞机回到上海,人还没出机场,他就拿着另外一个女孩儿的照片,说那个才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就要结婚了。
“熹微,是我对不起你。异地恋真的很可怕,这三年我们只见过三次而已,我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是从前的你,我们在一起也不合适了。”林东升遗憾地说,“你是个好女孩儿,以后也一定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男人。”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清楚?”程熹微抹了一把眼泪,“为什么骗我去巴黎又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我竟然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像傻子一样在巴黎找了他一个月……
“是我对不起你。”
“这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那你想怎么样?”林东升抱着双臂,不耐烦地看着程熹微。
程熹微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人是她心心念念的男朋友。
“老实跟你说了吧,我和欣然三年前就认识,两年前就住在一起了。”林东升淡淡道。他接到程熹微的电话,知道她回国,只想速战速决,彻底甩掉这个麻烦。
“这三年来都是她在我身边,看得见摸得着,喜怒哀乐就在眼前。我生病是她照顾,有什么困难是她和我一起解决,开心了是她跟我分享,不开心也是她来开解我,你呢?你除了在QQ上嘘寒问暖,在电话里撒撒娇,还能干什么?你知道这些年我都经历过什么吗?你懂一个人在外面的辛酸苦楚吗?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温室花朵,除了说些无聊的大学生活,就是无病呻吟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满身公主病,跟欣然怎么能比?”
程熹微愕然地望着林东升,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想的。
之前她还没有毕业,和他讲的事情自然都是大学里的。林东升白天上课,晚上才有时间,但法国的晚上,国内已经是凌晨了,她想多陪着他说说话,经常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有时候生病了也不敢同他讲,只好说不舒服。
原来在他眼里都是无聊,无病呻吟,公主病。
“如果欣然最后移民加拿大,你或许还有点希望,但是她都为了我决定回国工作,你就别指望着我会回心转意了。”林东升激动地说完,好像程熹微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撇开眼,不再看她。
听到他这一句话,程熹微才终于有了点头绪。
合着碗里那位原本打算移民加拿大,所以林东升才一直说着甜言蜜语,让锅里的她快些到巴黎与他重聚。
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脚踏两条船,现在碗里的吃到嘴了,自然要把锅里的扔了。
“欣然不知道你的存在,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的话就赶紧回去吧,我和你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林东升觉得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差不多了,起身就走。
“林东升!”程熹微叫住他。
林东升不耐烦地回头:“你还想……”
话没说完,冷不防被滚烫的咖啡浇了满脸。
程熹微转头就直接买了回巴黎的机票。
她在巴黎找了林东升一个月,问遍了他们共同的朋友,直到前两天,才有一个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加的朋友给她留言,说林东升早就回国了,给她留了一个手机号。
她照着号码打过去,竟然真的是林东升接的,听出她的声音,沉默了半天才说分手,接着挂了电话,再也联系不上了。
程熹微回来的时候想了千万种可能,也想到他或许已经有了新欢,只是没想到这新欢,两年前就有了。他瞒了她整整两年,甚至在她已经到了巴黎之后,也不愿意明白地给她一个交代,凭空消失了。
居然和这样的人谈了四年恋爱,程熹微揉了揉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这一揉,又把眼泪揉了出来,而且是越掉越凶,完全止不住。
飞机是上海直飞巴黎的,机上黄皮肤和白皮肤的人各占一半,还有几个黑皮肤点缀在其中。程熹微蜷坐在临窗的角落,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望着洒满阳光的机场,不停地抹着眼泪。
不一会儿,飞机准备起飞,空姐逐一提醒乘客关闭电子设备,系好安全带,收好小桌板,关上遮光板。轮到程熹微这里时,却是一愣。
程熹微哭得太过伤心,太过投入,空姐尴尬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黑发少年。
黑发少年穿了一件休闲的白色纯棉卫衣,正戴着耳机闭眼听音乐,白皙的脸上一脸的漠然冷淡。
“先生,请您关闭电子设备。”空姐是法国人,客气地用法语说道。
少年皱了皱眉,取下耳机,示意已经关掉了。
空姐又瞅了瞅程熹微,再看了看少年,犹豫了一下,递出一包纸巾,说道:“先生,快哄哄你女朋友吧。”
这一块都是白皮肤欧洲人,只有程熹微和少年是亚洲人面孔。程熹微在哭,少年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空姐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当成了正在吵架闹别扭的情侣。
少年这才睁眼看住空姐。
头发是黑色没错,瞳仁却不是亚洲人传统的黑棕色,夹杂了些许蓝绿,使得眸子格外深邃迷离,配上异于常人的白皙肤色和精致的五官,让空姐微微一愣。
正在空姐怀疑自己弄错了,要把纸巾收回的时候,少年伸手接过,抽出一张递给程熹微。
程熹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见到有纸巾递过来,也不好意思让人家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低着脑袋默默接过。
这一路将近十二个小时,程熹微停停歇歇,离巴黎越近,就无法自已地哭得越伤心。过道来往的人不时瞥过她和少年,眼神有好奇,有了然,有同情,也有责备。
少年侧对着程熹微,身子已经侧得不能再侧,戴起卫衣的帽子遮住半个脑袋,低头,扶额。
飞机抵达巴黎已经是晚上十点。十月底的夜晚,格外冷。程熹微掏出手机,打算给室友打个电话。
等她回到出租屋,恐怕已经十点多了。那么晚回去,打扰到她休息不太好。
电话却打不通,关机了。
或许是没电了。
程熹微怕打扰到周雨,开门的时候特别小心,连门廊处的灯都不敢打开,直接关上门,轻手轻脚地往客厅走去。
这房子是一室一厅的结构,考虑到平时可能朋友会来玩,她和周雨又都是女孩子,就一起住在里面的房间。
程熹微刚刚走到客厅,就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声响……
“嘎吱,嘎吱……”床的声音。
还有暧昧的男女声音。
她的脸唰地一下火辣辣的,连忙退步,去了小厨房,却发现小厨房其实离卧室更近,反而听得更清楚了,只好又跨步去了洗手间,紧紧关着门。
周雨有男友她是知道的,不过并不在巴黎。她搬进来之前,周雨也清楚地承诺过,不会带男友回来过夜。
程熹微不想让他们发现她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洗手间的灯也没开,愣愣地坐在马桶上发了许久的呆。
直到四周安静得只剩自己的呼吸,她才钻出洗手间,假装刚刚回来的样子,打开了客厅的灯。
“程熹微?”房内马上传来周雨的声音。
程熹微故作轻松地回答:“嗯!我回来啦。”
房门“嘎吱”一声打开,周雨披着睡袍出来,面色桃红。
程熹微却没有看她,而是被客厅里突然多出来的行李箱吸引了注意力。
行李箱是她的,半个月前她才刚刚拖着那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搬来这里。
“程熹微,我男友过来了。”周雨有些不好意思。
程熹微本来已经想好了说辞,是她突然离开了一晚,也没告诉周雨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她男友过来也没关系的。但此刻她盯着自己的行李箱,却说不出话来了。
“程熹微,对不起啊。”周雨坦然地说道,“我男友昨天拿到实习offer,会在巴黎待三个月,所以……”
周雨似乎期待程熹微自行理解她的意思,知难而退,但程熹微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她。
周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这房子不能租给你了。”
听着周雨把这话说出来,程熹微的心头还是猛地沉了一下。
“我已经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明早你就可以走了。房租我就收你这半个月的,其他都退给你。今晚……”周雨犹豫了一下,“反正房间里有两张床,你要不……”
“不用了,我睡沙发。”程熹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周雨就要开口的荒唐提议。
“对不起啊程熹微,我也没想到……”周雨满脸歉意。
程熹微只是笑了笑。
今天她听了好多句对不起了。
一大早,程熹微就开始逐一给她为数不多的朋友打电话。
“程熹微啊?不好意思啊,你也知道,我这里这么小,实在挤不下第二个人了,你过来连行李箱都放不下的。”
“熹微你那边怎么了?室友也不让我带朋友回来住,要不你问问其他人?”
“熹微,我是和男朋友住一起的,可能……会有些不方便……”
程熹微所认为的朋友,其实多数是她在语言学校刚刚认识的同学而已,认识不到一个月,并不能算熟悉。所以听程熹微一说,都找各种理由拒绝了。
程熹微也能理解她们,毕竟巴黎的很多房子确实挺小,平白无故多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又不确定要住多久,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她把通讯录上上下下翻了许多遍,才找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拨了出去。
“我去啊……都是什么人啊!”电话那头并不熟悉的声音把周雨大肆指责了一顿,最后说,“没问题,你先到我这里住着吧,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到了给我电话。”
程熹微放下手机,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许诗凡是她一次去超市的时候认识的,只记得人特别热情,上来说都是中国人,就互留了手机号,之后也没有再见过。她甚至连她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却愿意伸手来帮她。
许诗凡是直接到地铁站接的程熹微,程熹微感激地一个劲地说“谢谢”。
“嘿,客气什么。我那边什么都好,就是老房子,没电梯,要是不来接你,保管你待会儿得哭着上去!”
见许诗凡笑得开怀,程熹微的心情也跟着晴朗许多。
“再说作为被同胞甩过一道的同病相怜者,你又初来乍到,我罩着你这是应该的啊!”两人已经到了楼梯口,许诗凡二话不说就拧着箱子往楼上扛。
程熹微惊讶:“你也被……赶出来过?”
“倒也不是被赶出来。”许诗凡不在意地说,“那会儿我也刚刚到巴黎啊,和同学合租一个小单间,一人一半房租,租了三四个月吧,有一天下课回来……整个屋子都空了啊!我给她打电话,人家特淡定,说‘哦,我搬家了’。靠,搬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也不是在乎她那一半房租没人出,就是我把她当朋友,这样的做法实在太极品了。”
程熹微能理解那种被抛下的感觉,叹了口气。
“房子是巴黎一大难事,巴黎又是汇聚各类极品的圣地!你也别难过了,以后碰上极品的时候多了去了!”许诗凡一眼就看出程熹微精神不振,那双眼睛肿得没法看了,显然是哭过的。
程熹微露出一抹苦笑,来巴黎之前,她一直认为这里是浪漫之都,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
“你没怎么出过远门吧?”许诗凡扫了扫她满头的大汗,“看你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你家里人是怎么放心把你送出来读书的?”
许诗凡这么一问,又触动了程熹微心中的那根弦,眼圈瞬间就红了。
“哎……你怎么哭了……”许诗凡忙打开门,让程熹微进去。
程熹微把事情前后和许诗凡说了个大概,许诗凡冷笑着“呵”了一声。
“我同你讲,这几年我见得多了。”许诗凡给程熹微倒了杯水,“一到了国外啊,男人们都以为自己长了四条腿呢!脚踏两条船的不要太常见。这边一个,国内一个,反正山高皇帝远,谁知道谁的存在呢。”
“早点认清渣男,及时止损!多好!”许诗凡拍拍她的肩膀说。
“嗯!”程熹微重重点头。
程熹微就这样在许诗凡家里住了下来,虽然房子不大,算上洗手间和小厨房都只有二十来平方米,但两人性格合得来。程熹微欣赏许诗凡的热情大方,许诗凡也喜欢程熹微这样安静柔顺的姑娘,没几天两个人就混熟了。
但程熹微明白,这样挤在一起,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再合得来的朋友也会有矛盾,所以她半点不敢怠慢地找房子。
只是经过之前那么一出,她不想再找需要合租的房子了,又考虑到一个女孩子进出,也不想找离学校太远的,所在的区最好治安比较好,还得周围设施齐全,生活方便……当然,程熹微不是富二代,房子租金也得合适。
十一月本来就是空房率比较低的时候,程熹微要求又多一点,直到月底,才终于看中一个各方面都还不错的房子。
“诗凡,你说这房子靠谱吗……”程熹微和许诗凡商量着,“要一次交六个月房租,并且都得现金呢,总觉得有点玄。”
许诗凡趴在电脑前面看程熹微拍回来的房屋照片,认真地说:“房子看着还不错,房租在你们学校那么高大上的区,算是便宜的了。咱留学生租房子没担保人,一般法国房东都不太放心,让你一次多交几个月房租也正常。只是现在房子里的人,啧啧,一千欧的中介费,真敢收啊!”
程熹微撇了撇嘴,她看了这么多房子,几乎每个都会收一大笔中介费,基本上算是行规了。
“至于现金,你要不要跟房东商量一下,看看给支票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