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熹微鼓起勇气拨通了苏念的电话，挂断，再拨，再挂，一口气上来，连拨了十几通，全部被挂断了。
这下子弄清楚了，还真是在生她的气啊？！
可她还跟从前一样，根本不清楚他为什么生气。
程熹微捧着手机坐了很久，最后决定收拾收拾，把睡衣换掉去酒店找他把话说清楚。刚刚套上衬衣，就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确切点说，应该是砸门声。
熹微一惊，没敢马上开门，透过猫眼看了看。
竟然是苏念……
隔着猫眼都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怒气，“咚、咚、咚”，一下下地砸在门上。熹微刚刚升腾出的那么点儿不满一下子烟消云散，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让他这么生气……
她犹豫了一下，才揣着心跳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苏念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凉意，“嗖”地一下进来就反手关上门，还格外熟练地挂上了反锁闩。
接着他径直往卧室走去。
程熹微还没来得及换鞋子，趿着拖鞋就跟上：“喂……”
苏念“啪”地按开她卧室的灯，四下看了看，又往浴室去，最后连厨房都不放过，程熹微无奈地跟在后头，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茶几上面的一块手帕上。
一块男士手帕。
苏念弯腰就拿起来，扯了扯嘴角：“程熹微，这谁的？”
刚刚还掐了她十几个电话，现在突然就跑到她这里来拿块手帕问是谁的，程熹微一时有些蒙，他步步逼近地走来，她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也下意识地说着实话：“陆……陆子衡的……”
上次她在餐厅碰到他，他替她解了围，把这块手帕给她擦汗，她一直忘记还……
一听这个名字，苏念的额角就跳了跳，浑身溢满怒气，冷眼盯着她：“程熹微，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不要带莫名其妙的人回家？”
程熹微退无可退，扶着窗台，睁大眼看着苏念，似乎、似乎……是说过。有个暑假，他去美国，“约法三章”的时候说过，但那是在法国的时候啊，而且是他的房子啊。
而且，就算是现在这个房子，她也没带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回家啊。
眼看他就要靠过来，程熹微连忙说：“我……我没带人回来过啊……”
但他还是靠了过来，一手搭在玻璃窗上，一手扶在窗台上，身子微微倾斜，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身下。
他专注地盯着程熹微，眼底是一触不到底的暗沉，盯了半晌，才缓了缓声色：“你刚刚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他缓过来了，程熹微可还没有。
他的个头本来就比从前更高了，她如今大概就到他胸口，平时不说话气场就极强了，稍微冷个脸就能让整个会议室安安静静的，现在浑身还溢着未散的怒气，又离她这么近，好像下一刻就要吞掉她的眼神……
程熹微呼吸都不顺畅了，推了推他：“你……你能不能离远点儿？”
苏念显然误会她这句话的意思了，眼神一紧，怒气又上来了：“程熹微，你就这么讨厌我？”
程熹微被他逼得紧紧地靠在窗台上，身子后倾，脑袋贴在窗子上一动不能动，都要哭出来了：“不是……”
苏念靠得更近，一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双眼看入熹微眼底，声音不再冰冷，带了丝循循善诱的味道：“你刚刚打电话想说什么？嗯？”
这样呼吸交接的距离实在让熹微吃不消，心跳加速，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想要再往后退，偏偏退无可退，舌头都开始打结：“说、说……说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话出口熹微就觉得变了味道，果然见苏念的神色肃然一冷，忙道：“不是……”
剩下的话被苏念堵在了嘴里。
他带着不容抗拒的气息吻上她的唇，唇齿交接间充斥着拆骨入腹般的力道，狠狠吞噬着她的所有。
这样一个吻，忍耐多年，一触即发，一发不可收拾。
不够，不够，怎样都不够。
他整个人紧紧靠过来，不间断地攫取她的呼吸，在她嘴里肆掠，接着转战耳下，流连在脖颈间，最后一路向下。
程熹微被他禁锢住，一度缺氧到头脑昏沉，好不容易能呼吸两口新鲜空气，仍旧被他紧紧拥抱着，一动不能动。这样不顾一切的气息让她鼻尖发酸，任由他用尽全力地亲吻着，直到衬衣“嘶啦”一声被扯开，一股凉意袭来，她才推了推他。
“苏念……”声音开口就有些哽咽。
苏念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熹微用力推他，怎么推都推不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们连话都还没说清楚。
“苏念！”程熹微又哭着喊了一句。
苏念这才缓下来，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大口喘着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非常遗憾地，这个女人，还是不喜欢他。
无论他身后有多少追求者，其中从来没有她。无论他怎样步步紧逼，她总能将他一把推开。无论他怎样费尽心思，都激不起她心中的涟漪。无论他怎样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是遥不可及。
无论他为他们的将来做了多少计划，她的未来里，并没有他。
这世上最难强求的，就是感情。
苏念放开程熹微，眸子里的一抹黯色被他垂下的眼皮掩去。他滚烫的手指轻轻地整理好她的衣服，顺了顺她被他揉乱的头发，才转身到沙发边，坐下。
程熹微没想到他年龄见长，脾气也跟着见长，从前他发火她就无法招架，现在更是……
她余悸未平地靠在窗台边。
两个人都有些狼狈，都低着头，没有看对方。
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格外安静。只有楼下车轮辘辘的声音，透过窗子隐隐传来，偶尔一声喇叭的长鸣，提醒他们时间的流逝。
良久，程熹微才酝酿好情绪，长吸一口气，开口：“苏念……”
几乎与此同时，苏念也开口：“对不起。”
他抬头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冰冷与怒气，是一声非常诚恳的道歉，只是看着看着，眼圈便红了起来。
“和陆子衡结婚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他撇开眼，淡淡地说。
程熹微一下子傻眼了。
和陆子衡结婚？什么跟什么啊！
苏念继续说：“我明天就走，你可以继续让他接你上下班，不用再躲着我。”
“你……你怎么知道……”程熹微愣愣地望着他。陆子衡接她上下班，是苏念回来之前的事了。
他没有回答，起身，径直朝门口走去。
“苏念……”程熹微望着他微弯的脊背，“苏念……”
苏念没有停下，反而几个大步到了门口，伸手就打算开门。
“苏念！”熹微嚷道。
苏念的身子这才顿住，手也停在门把手上，却并没有回头。
程熹微静了静，屋子里又是落针可闻。
“苏念，我也爱你。”程熹微突然说。
苏念的身子猛然一颤。
“苏念……”程熹微仍旧站在窗台边，远远地看着他，轻声道，“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问你，你在日程本上写的六个字，现在还作数吗？”
程熹微，我爱你。
六个字，这几年已经被她摩挲得起了皱。
她的那句话，她也藏了这么些年。
苏念回头望着她，浑身的戾气消失不见，眼底突然变得柔软，泛起氤氲的水色。
程熹微走近他，倾身抱住他，靠在他胸口，清晰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苏念，我也爱你。”
她蓦然发现自己对苏念动心的那会儿，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心动而已。只要他们分开，时间会冲淡那些她无法控制的情绪。
但原来不是。
她对苏念的动心，和对陆子衡的动心，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样的感情就如同发酵的酒一般，愈发的浓烈，浓烈到她一度认为她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再也不会碰到另外一个人，能取代苏念在她心中的地位。
她对所有人都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独独没有对她喜欢的这个人说过。
在她和苏念的这段感情里，她连爱的勇气都没有，一直是自私逃避的胆小鬼。
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早早地逃离，因为不敢相信他们会有将来逼迫苏念也跟着离开，因为不愿意承担这段感情可能带来的压力一直不肯面对。
那句“对不起”，应该是她对苏念说的。
“苏念，我不喜欢陆子衡。我只喜欢你。”程熹微坦然地看入苏念的眼，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苏念初时还有些木讷，似乎没反应过来，随即马上反客为主，捧着程熹微的脸狠狠吻下来。这一吻，仿佛要将压抑多年的感情尽数发泄，绵长而深沉，身子也紧紧贴过来，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凶狠地撕扯她的衣服。
都是成年人，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程熹微当然知道不拒绝的话会发生什么，但想到苏念明天就要走了，又万分留恋他身上的气息，舍不得把他推开……
两个人很快“赤诚相待”，程熹微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挣扎着爬到床边想要把灯关掉，手还没够到按钮呢，又被苏念拖了回去。
结实强壮的身体全力压下来，不知餍足地索取着，满满一个房间都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但这样缠绵的时刻，程熹微还是忍不住说了句特煞风景的话。
“你……你没做过吗？”她沙哑着声音说，“那个……那个……”
那个位置好像不对啊……
国外性观念开放得很，她倒不是介意，只是觉得苏念这个年纪，应该……有过的吧。结果怎么和她一样，两个人在床上捯饬了半天，还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苏念的脑袋钻上来，眯眼睨着她：“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程熹微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苏念继续压过来：“程熹微，我十六岁就被你荼毒了，你觉得我和谁做过？”
程熹微感觉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地往脸上涌，羞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是，什么叫十六岁就被她荼毒了啊？明明她搬过去没多久，他就十七了啊！他俩后来拉手什么的，他也都十八了啊，不要说得她好像对他做了什么似的啊！
显然她这一分神让苏念很是不满：“程熹微，专心点。”
“哦……”
“放松。”
“嗯……”
撕裂的疼痛传来那一刻，熹微还是无法抑制地酸了鼻尖。
人生如此奇妙，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纠结他是不是还爱着她，还在伤神他马上要回美国了，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还在生气久别重逢，他一句话都不肯和她多说，连电话都不肯接，觉得他是个小气傲娇鬼。现在他们却已经肌肤相亲，负距离地接触着，彼此索求着。
原来享受爱情是件这么幸福的事情，根本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原来爱情很简单，你爱我，我爱你，所以，我要我们要在一起。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程熹微也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天半亮的时候他又缠着她来了一次，最后腰酸背疼、全身软得棉花似的沉沉睡去。
再醒来天已经大亮，她盯着身边的人，犹自觉得不过做了一场梦。
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呢？
她昨晚是不是一时脑热，太冲动了？
他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过……
熹微拿手去触碰苏念密长的睫毛，柔柔的，软软的，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做爱做的事，谁管得着呢。
正傻笑着，苏念已经睁开眼，向来清冷的眸子里还夹杂着一丝没有消散的情欲，熹微脸上一热，就缩着脑袋钻到被子里，苏念一手就把她捞到怀里，压过来。
熹微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脸颊更是红透了，声线沙哑地说道：“别……”
别再来啊……
苏念却只是低唤了她一声：“程熹微。”
“嗯？”熹微应声。
他又唤：“程熹微。”
熹微望着他：“嗯。”
“程熹微。”
“嗯。”
他俯身紧紧地抱住她。
他也觉得做梦似的吗？
程熹微回抱他，结实的胸膛，火热的身体，熟悉的气息，是真真实实的。
不过，似乎……哪里不对？
程熹微从苏念身下艰难地仰起脑袋，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
这一看，什么缠绵缱绻的念头都没有了，她一边从苏念身下钻出来，一边嚷道：“完了完了完了！士一点了！”
她明明设定了闹钟啊，竟然完全没听见吗！
“苏念，你怎么还在这里？”熹微回头见他枕着脑袋睨着他，半点误机的意识都没有，眼底还噙着点儿笑意，皱眉道，“飞机都起飞了！”
她从床上蹦起来，抓狂地揉了揉脑袋，飞机是九点的，她本来还要送人去机场的……这下完蛋了！苏念误了飞机，她估计也得被开除了！
“你都说飞机已经起飞了。”苏念慢悠悠地起身，随手拿了件衬衣，不急不躁地披上。
程熹微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趴回床上拿到手机，先给公司打电话道歉。
电话很快就通了，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劈头大骂，肖总监的声音反倒格外温和，说：“程熹微啊，昨天不是请过假了？”
程熹微一愣：“啊……”
冷面肖总监的声音里居然还夹杂了一丝笑意：“昨天Martin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今天的工作你不用负责，开始补国庆的假期吧。”
最后挂电话的时候，还带着揶揄地说了声：“祝你们相处愉快。”
程熹微拿着手机，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昨天苏念给她请假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他昨天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晚了，后来又……
想到昨晚的场景，程熹微还有些脸红，总不会是苏念趁着她睡着的时候打的电话替她请的假吧？那都半夜三更了。
程熹微狐疑地看着淡定地走向洗手间的苏念。
“苏念，你的手机呢？你今天没去机场，肯定很多人找你。”程熹微四下找手机，看他昨天半夜有没有给肖总监打电话就知道了！
苏念淡淡道：“砸了。”
程熹微：“……”
程熹微想了想，问：“肖总监说你给我请假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洗手间传来刷牙的声音，苏念没回答。
昨天他上楼之前，他们都还处在冷战阶段啊……他怎么会提前知道似的给她请过假了？
怎么有一种……微妙的……被算计了的感觉……
程熹微“噔噔噔”几下跑到客厅，打开电脑，说：“苏念，你误了飞机，我再给你买张机票吧，今天下午的？”
苏念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洗手间传来：“程熹微，谁告诉你我今天要回美国？”
程熹微心头一口血。
她亲自订的机票，还能有错啊？
“苏念你……”程熹微低着嗓子嘟囔，“你不会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