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的过程相当混乱。杜方君弱不禁风站在中央指挥六个男生排练,并且她自己还得演,实在是难为她了。
“你怎么就选了个需要这么多演员的剧本呢?”我问。
“当时没想那么多,觉得故事挺好就用了,谁知道这么麻烦。”杜方君皱着眉说。
“要不然你换个别的作业。”
“不行,来不及了。既然做了就要做好。礼拜一就交作业了,得抓紧时间。”
“那好吧,咱们继续排练。”
进展依然缓慢,总是想不出有新意的点子。排练临近午夜,大家都显出一副颓丧的神情。连杜方君也快要放弃了。我突然想起一个好主意:把这个童话改成音乐剧。把现有的很多词都唱出来,再加上音效。大家听了都觉得好。于是我们热火朝天干起来。每个人发挥主观能动性,给自己塑造的人物添砖加瓦。然后大家分头寻找合适的音乐。
第二天晚上,我约杜方君去图书馆看音乐剧电影《红磨坊》,借口是找灵感。
星空烂漫,几盏昏黄的路灯照亮我们的路。校园里寂静无声。我推着自行车,杜方君在一旁默默走着。
这是我久久期待的情景。
我想到去年曾和李淼在校园里这样漫步,当时我多么渴望出现在我身边的是杜方君。想到这里,我心满意足,一种巨大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你说,我这个作业能弄好吗?”杜方君问我。
“为什么不能呢?我会帮你的。”我冲她笑笑。在专业上我是自信的,我相信我一定能帮杜方君搞出一个出色的作业。
杜方君歪着脑袋看我一眼然后笑笑。我转头问她怎么了。她说:“男人就是有了自信才有魅力。”
这话说得我心花怒放,但我极力掩饰着,不让杜方君看出来。
拐过一道弯,地上有个易拉罐,我下意识用脚踢开。突然,杜方君抓住我的胳膊,神色变得慌张。我一惊,以为出现劫匪或者鬼,要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但定睛一看,打远跑来一只京巴。
“你怕狗?”我问。
“是。”她依然抓着我的胳膊,指甲陷肉里。
“没事,这小狗不咬人。”
“你别看它,你看它,它就会过来。”杜方君用余光不时看看狗,拽着我快步朝前走。
那京巴看我们疾步行走,就突然停下来,瞪着眼睛望着我们。
“快走!”杜方君拽着我要跑。
我们跑起来。
京巴见我们跑起来,就疯狂地叫了起来,并且向我们跑来,就像捕捉猎物。
“你别跑了,你越跑,它越追你!”我拉住杜方君,我们停下来。
见我们不动了,它也不动了,瞪着又大又黑的眼睛望着我们,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着,好像准备随时扑过来。
“慢慢走。”我拉着方君,慢慢往前走。
京巴没动,我们越走越远,它一直看着我们,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了,就摇着尾巴走掉了。
直到完全看不见小狗,杜方君才松口气,抓住我胳膊的手也松开了。
“不好意思。我是真怕狗。”杜方君说。脸上泛着红晕。
“这个我看出来了,但为什么那么怕狗呢?”
“我小时候被狗吓到过。大概九岁的时候,有一天,我一人放学回家,因为去一个同学家玩得太晚,从人家家里出来天都黑了。天一黑我就迷路了,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碰上一只大狼狗。那只大狼狗的眼睛在夜里闪闪发光,我害怕极了,拔腿就跑。狼狗见我一跑,就追上来,而且边跑边叫。我就记得当时我背了一个四方形的大书包,里面的东西哐里哐啷乱响,最后掉了一半在路上。那只狗最后把我逼到一条小河边,没有去路。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狗搏斗,要么跳河。当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捡起地上的半块砖头,举过头顶,冲狗大声吼道:‘你来呀!有本事过来呀!我砸不死你!’我感觉当时我满脸通红,浑身冒火,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没想到那狗真被我吓住了,跟我对视了一分钟后,居然扭头走了。最后狗还瞥我一眼,意思好像是‘你等着,咱们走着瞧’。然后我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感觉浑身的力气都使完了,站都站不起来。”
“那最后你怎么回的家?”我听得入了神。
“最后有个路过的老爷爷看见我,把我送回家了。回到家我妈都哭成泪人儿了。”
“所以你以后见到狗千万别跑,你一跑,它就追,这是它的本能。”
“我也知道越跑越糟,可实在控制不了,看见狗就想跑。”说话间,我们来到图书馆。这个建筑是全校最老的建筑,显得笨重而衰败,但里面的影像资料很丰富,藏有大量影片。除了时下流行的大片,还有市面上鲜见的非主流电影,以及一些珍贵的老电影。
蓝色的木质围墙将资料室分成几十个小隔间。每个隔间一台电视、一台DVD、两副耳机。我们租了《红磨坊》开始看。
这个《红磨坊》除了给我留下“红”的印象外,没留下其他印象。倒不是电影不好,而是我的注意力十之八九都在杜方君身上。屏幕上的光线投在杜方君的脸上,一明一暗地跳着。她的眼睛很黑,里面有个明亮的小电视。
正看着,杜方君冷不丁扭头对我说:“你是看电影呢,还是看别的什么呢?”
“这部电影乱哄哄的,我看不进去。”我撒谎道。
“静下心来看就能看进去。”杜方君说完又盯着屏幕看。
后来我的心是真的静了下来,因为我看着看着睡着了。醒来时片子已经放完。杜方君叹气说:“你真够可以的,挺好看的片子居然把你弄睡着了。你睡得可真香,都打呼噜了,我都不忍心叫醒你。”
“我打呼噜了?”
“声音特别大。”
“我怎么没听见?”我笑着问。
“哪有能听见自己打呼噜的?”杜方君也笑了。
返回宿舍的路上我特别兴奋,笑容总是莫名地爬上我的脸,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又立刻收住。如此反复,无法自控。
“后天是交作业的最后期限,咱们明晚要好好加紧排练了。刚才看《红磨坊》还真的激发了我不少灵感。”杜方君说。
“没问题,排不完就不睡觉!”我激情澎湃地说。
第二天果然排得很晚,但我很有动力,灵感不断,激情无限。这种精神也感染他人,我们热火朝天地排到凌晨三点。因为宿舍大门已锁,加之非常困,所以我们只好在表演教室用椅子拼床睡。
这一夜睡得很香,在我印象里,虽然睡在椅子上,也没有枕头,但比大床还舒服。醒来天已大亮,猛然间不知身在何处。我坐起来定了定神看到四周横七竖八的道具和景片。杜方君睡得正香,一缕阳光照在她的秀发上,泛起金色光泽。她睡着的样子真美,就像沉睡多年的公主。我恨不得上前一吻。我完全陶醉其中,眼睛一刻都不移开。平日总偷看,此刻却能肆无忌惮地欣赏。
我就这样一直望着她,直到有人将我推醒。
“哎哎哎!干吗呢?看傻了?赶紧!得出晨功了。”马俊摇着我说。
我清醒过来,推醒杜方君。她揉揉眼睛坐起来,靠着椅子一边的脸压得红红的。
这几天由于和杜方君相处的机会很多,我总处于兴奋状态。当天晚上,我抑制不住兴奋,洗澡的时候放声歌唱声乐课的曲目《在那遥远的地方》。洗完澡一个人去学校周围瞎转悠。
我来到校外不远的福满街,福满街货物齐全,我们在这里几乎能解决一切吃穿用度。街口第一家是个川菜馆,老板娘和我们很熟,因为我们常常大半夜爬起来到这里吃烤串喝啤酒,一直吃到她轰我们走。我跟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她旁边的大厨正在炒饭,我对这个大厨很感兴趣,因为他长得像鸡,像一只瘦骨嶙峋尖嘴猴腮眼球突出的斗鸡。最牛的是他的脖子,永远朝前伸着,而且伸出好远,这使得他的脑袋正下方就是炒锅,但无论多么浓重的油烟都没能使他缩回脑袋。估计他曾受过伤,脖子永远变成这副模样。这人还讨厌你看他。不管谁以何种理由看他超过三秒钟,他都会狠狠地瞪你一眼,不熟悉他的人往往吓一跳。但此人也有满怀柔情的一面,他对马宁就很柔情,每次大家一起去吃饭,他总给马宁的盘子里多盛些。马宁的量总比其他人的量多,因此马宁被同学起了个外号——多多。
在我看大厨的时候,大厨没有瞪我,反而笑笑,这使我很意外。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能我原本脸上就挂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幸福的笑容,我冲大厨发自肺腑地笑,大厨自然也还我一个笑。
朝里走会遇到各种店铺,看到有一家卖家用电器,我突然想到可以买个电热锅,以后可以在宿舍吃火锅。这个创意真不错,于是我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锅,跟老板砍价,从九十五元砍到八十五元。我感到还能再砍,但水平有限,自己储备的各种砍价理由都说光了也不见效,算了,就这样吧。付完钱我抱着锅往回走。
迎面碰上一个熟人,他低着头朝我走来。
“你干吗去?”我问。
“这两天宿舍卫生检查。我买拖把去。”那人说。
“我买了个锅,晚上来吃火锅吧。”我跟他客气。
“学校正查违章电器,小心给没收了。”
“没事没事。我藏起来。”我说。心想他可真是乌鸦嘴。
我顺路买了大白菜、土豆、菠菜、火锅底料。没钱买肉,只好吃素。
回宿舍后甄晓和马俊看见我买的灶具和食物来了兴致,碰巧他俩也没吃饭,于是一起动起手来。先在锅内盛三分之二的水,再将火锅底料放入。等待水开的时间用于洗菜。土豆洗完后发现没有去皮和切片的工具,翻箱倒柜找出一把削铅笔用的小刀。这小刀还是我参加高考为涂答题卡买铅笔时附加买的,原来高考具有这样长远的效应,能助我们吃火锅。
放入底料的水沸腾了,香味四溢。我们口水饱满,几次三番咽回去。迅速将洗净切好的菜放入锅中。几分钟后,我们迫不及待地动筷子,尽管土豆还有点硬。
没吃几口,郝一峰推门而入,他回来得真是时候。平时半个月不来宿舍,我们开小灶他倒回来了。
他提了一兜子喷漆。我们问他干啥用。他说画画用。第一次听说用喷漆画画。
看见我们吃,他当然少不了动筷子。他用筷子在锅里考察一番后说:“怎么没肉?”
“凑合吃吧,味道还不错。”我说。
“我那儿有肉,咱煮了。”说完,郝一峰从柜里找出一只密封包装的北京烤鸭和若干牛肉干。
于是锅里出现混杂的奇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