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个子和海老齐肩高的时候,沅姨带着我和熙照暂时离开了白螺殿。我们被送到了位于海国最北部一座人迹罕至的冰岛。这是因为我们要在冰岛学习一种飞行的方法——迦楼罗术。这是我们期待已久的课程。试问谁不想换一种角度看世界呢。
第一次踏上冰岛,这片天地绝对令人耳目一新。原来海国里不仅仅只是春天而已,还有这样一个远离城市,冰天雪地的岛屿。哦,不,是冰地而非雪天。因为这里没有雪,只有冰。
“为什么这里没有雪,却有冰?”我十分好奇。
“雪?”熙与照一脸茫然。
“什么是雪?”照问。
“雪,是冬天赐给凡间的礼物!不过很可惜,你们没有见过。”我说。
“那为什么要有雪才能有冰呢?”熙问。
“嗯,因为大自然就是这样的。”我随意回答,视线全被冰岛上的新景观占据。“不过我到是奇怪,为什么不能在白螺殿学习迦楼罗术呢?”
“奇怪奇怪奇怪,我也好奇怪呀,咱们别想那么多,先玩吧,等到上课自然就知道了呗。”熙边走边摇晃着小脑袋。
初次看见她与照换上绒毛披风,感到他们胖胖的好可爱。熙的帽子上还垂着两颗淡黄色的毛毛球,而照的脖子上缠着一条如火狐皮毛般的围脖。新天地,新衣服,让我们三个的心情顿然释放。我们叫闹着在冰岛上跑来跑去,沅姨坐在远处慈爱地看护我们。
“啊——好漂亮啊!没有树,没有花,没有鱼,没有龙,全部都是白色的,好漂亮啊!”熙纵情尖叫。
“别再叫了,你把冰都叫裂啦!”照嚷道。
原来有时候,什么都没有也很美!空白的美……
也或许,我们总是对那些少知、未见的东西,感觉到美……
“你们三个,把披风脱掉!” 沅姨忽然给我们下了一道命令。
“为什么为什么?”熙不满地喊道。
“你们想要学习迦楼罗术的前提条件就是领悟暖光。” 沅姨一说与迦楼罗术有关,我们三个立即乖乖地脱下了外衣。
很快,先前还在岛上绕着圈奔跑的熙开始呆在冰墙里不动了,双手窝在毛袖里,像生病的兔子。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这鬼地方什么都没有!”熙嘟囔着。
“娇气鬼,你看我多棒!”照昂首翘对我们。
就在这时候,沅姨又讲了一句震撼的话:“你们三个,把内衣之外的衣物全部脱掉。”
“啊???”我们三个面面相觑谁也不动,都自认为可能是听错啦吧。
“照,你是哥哥,带头脱吧。”沅姨继续命令。
“哈哈哈哈,照最棒了,你快脱吧!”熙得意地笑起来。
照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脱掉外衣,并说:“脱就脱,我才不怕呢!”
一分钟后,照从脸一直紫到脖子根。然后熙在万般撒娇后,还是被沅姨强行脱掉了橘黄色的毛皮袄。最后,轮到我了。我看到熙的小鼻头逐渐变成草莓色,然后我的身体呢,就逐渐麻木了。
“现在,你们三个仔细听好,如果不希望冻死在冰岛,那就按照我讲的方法做冥想。”沅姨准备严肃地讲课了。
接着,我们按照沅姨的讲解开始观想我们的小腹里有一团火球,然后我们一步步按照沅姨的引导做呼吸。以这种特殊呼吸方式所产生的风力来增胜火球的火力。就这样,我们每日每夜都按照沅姨的指导在冰岛上冥想。在第七天的夜里,熙的额头上突然出现一道白色光芒,紧接着白色光芒像雨伞般散开并如小雨般洒向她的全身,最后在身体外面形成一圈白色的保护暖光。
“我,好像再不觉得冷了!”熙感叹道。
“熙,保持保护光,你可以随意休息了!”沅姨温柔地抚摸着熙的头。
“娇气鬼,厉害啊!学什么都比我快!祝贺你领悟了暖光!”照兴奋地祝福熙。
“祝贺你。”说完这三个字,我感到心底有一丝浮躁。当沅姨的手从熙头上轻抚而过时,我发现自己很希望很希望那温暖手掌下的人是我。
后半夜的时候,照的额心也出现一抹白光,然后迅速笼罩他的全身。他们两在黑暗的冰岛上像两只梦幻中的荧光灯,与这片寒冷的孤地彼此冷热辉映。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一个人坐在寒风中,紧闭双眼尽量凝神不去想外面的世界,可是我体内的世界却没有丝毫起色。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在孤单的冰岛上绕着圈跑过。我不仅没有任何神照,还病了。倒在冰地上时我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只剩我一个人,而我体内仅剩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消退。在被抬回白螺殿的路上,我依稀听到侍女们说,小指引者好像很没有灵气,是不是在凡间生活过的原因,真可怜!
我躺在白螺殿的砗磲床上,喝了退烧药盖上火藻被后身体已经慢慢恢复,不过我依旧装成迷迷糊糊的模样,这一辈子我不想再去那个冰岛了,我再也不想坐在那块刺骨的寒地上,还是装病比较保险。很快,我病倒的消息传到海老那里,他亲自驾临白螺殿探询我的病情。
看到我昏迷不醒,海老开始责问沅姨,“指引者天资深厚,一定是由于你的错误引导才导致她病倒在床!”
“是我没有尽好责任。” 沅姨似乎早已想好了这话。
“从今天起,你需要禁闭一段时间,好好反省。”海老极其强硬地说。
“是。”沅姨低头答应。
禁闭,就是一个人在黑暗的空间生活。我心里一惊,立即从床上坐起来,说:“我没有病,我好了,我只是怕去冰岛就装病了,别让沅姨禁闭!”
话音未落,我马上看到海老紧皱的双眉和门外侍女们诧异的眼神。
“小主人真是宅心仁厚,每次都为了开脱别人而责怪自己。”沅姨立即为我平息了冲动失言后可能引起的麻烦。
然后,沅姨被禁闭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敢捆绑我,但我似乎失去自由了。在这个人人都敬我如神的深蓝之城里,我像一尾玻璃缸中的鱼,被海水囚禁了。原来我的一点一滴对周围的人来说是如此沉重!从那天起,我知道那个曾经在峨眉山间漫山遍野跑着的小女孩消失了。我的语言只能讲适当的话,我的身体只能做适当的事,并且我的心里不能出现任何降低神格的念头。也许连弗洛伊德也没有遇到过超我如此沉重的病人。无形的压力像夜色中的海潮向我阵阵袭来,我渐渐失去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年代。
有一天,海老再度驾临白螺殿。我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他的目光如炬。只见他手里捧着一件近乎透明的长袍。海老说,这是阿耆尼袍。传说海姥在白色曼陀罗花中降临海底世界时还是一个新生的孩子。当时她身体外面就披着这件属于十二天的阿耆尼长袍。穿上它,就算飞到宇宙之巅也不会被寒冷所侵!更不会在飞速中受到任何急流的冲击!
海老一扬手,阿耆尼长袍漂浮于上空。这是一件近乎透明的长袍,唯一突出的地方是领口中心有一个小小的火种标识。光明藏柔和的光芒透过水晶顶笼罩在长袍上,泛出阵阵赤肉色的流彩。海老念诵了一段《梨俱吠陀》中的阿耆尼颂诗,然后阿耆尼袍轻柔地落向了我的身体。
“一旦穿上阿耆尼袍,除非自己用咒语易主,否则它就永远在你身上了。平时阿耆尼袍将以透明的状态隐藏,只有在飞行与战斗时它才会显现。”
我低头盯着身上的阿耆尼袍,感到有些开心。
“这件宝物会随着主人的灵力而变换颜色!它不仅是飞行中的保护层,还是灵力的测度仪哦。”
“哦?”我立时感受到这件衣服的份量,侍女们说过,我的灵力很低级呢!我望向水晶镜里面的自己,苍白而瘦弱,长袍一直拖在了脚踝后面,好像不太搭调。
侍女们紧盯着我身上的阿耆尼袍,大家纷纷在上面搜寻传说中的灵力痕迹。我假装无意般微垂眼帘,阿耆尼袍依然是透明的。于是抬起头再度看到了海老紧皱的双眉。
“是碧绿色的呢!”白螺殿里响起侍女的声音。
“好漂亮的绿光呀!”她们兴奋地议论着。
我压制着心里的不安,再度垂下眼帘。透明的长袍上开始散发出一层层碧绿的光芒,紧接着光芒之中涌现出无数萤火虫般的星星点点环绕在我身边。
“小指引者的灵力好强呀!”
“我终于看到指引者的光芒了!”她们热烈地俯跪在我身边。
噢,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看到海老的双眼露出笑意啦。她们说我的灵力很强呢!这句话好安慰我,我知道等我成年的时候,我将会成为一位非凡的人!海老宣布,从今天起我的名就是——青祭。
试穿阿耆尼袍后众人都倍感愉悦,沅姨也因此提早从禁室返回。当我们再次踏上冰岛时,已经与过去大不相同。熙与照都能冥想出暖光,而我也有阿耆尼袍保护,这块极北冰地的温度对于我们来说与曼陀城已然无别。
我们首先要去时间流入口,在那里有一座迦楼罗神庙,据说与指引者的身世有关。我想到了曾经在五明泉中看到的那幅胚胎图,在极度苦痛中蜷缩的婴孩。如果迦楼罗神庙与我的来历有关,那我的从前是否能够与那些极苦中的人有所不同。
我在沉思中跟随沅姨来到了时间流入口,一片在岁月中沉睡的亘古冰山,留存在海国最古老的记忆。众生在时光中遗忘,而它却守护了千万年延续传承的记忆。水结成冰,一切热情在光阴中沉淀,一切坚持在凝固中升华,这条唯一能够在极北寒地中绵延的时间之流便成了海国永久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