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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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心思 (1)

怎么回医院的我已经记不得了,依稀感觉身后有一道黑影不离不弃。可我没有一丝害怕,内心早已被洗劫一空,还有什么怕失去的?跌跌撞撞地推开医院的大门,努力调出个微笑:“Day,我回来了。”然后看见Day用回魂夜见鬼的眼神盯着我看,再然后我用别姬自刎时的优美姿势扑倒在地上。

这一躺就是半个月。半个月我只字未讲,心中的那团火把喉封锁,一张嘴就火辣辣地痛,每日三餐只能喝粥。索性不开口。

这回换Day扮白衣天使,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这让我多少觉得尚活在人间。

贾小野终于忍不住开始发飙:“没有一个人像你,简直把恋爱当事业,失把恋去掉了半条命。”再瞥一眼面目麻木的我,更加怒火中烧,“我真见不得你这副死相,还不如像Day干脆自杀算了!”

Day不由得色变,贾小野这才慌着赔不是。我知道再不开口怕是又要赔上一条命,沙哑着道:“你吵死了,我不过是淋雨淋病了,哪里有什么爱恨情愁。”

“还跟我装?你那点小心思连Day都看出来了,是不是Day?”贾小野推搡着Day苟同,Day悲伤地看着我不语。

我勉强咧嘴一笑,拍着Day的手道:“我没事。放心,那晚的话我会说到做到。等我病好了咱们就去登记结婚。”

Day扶在我床头呜呜咽咽哭起来,艺术家都这么感情丰富:“姐,大恩不言谢,我现在一无所有,只好来世做牛做马报你的恩情。”

“傻子,你是我弟呀,还说什么谢……”我还要再煽情,被贾小野粗鲁地打断:“你们别这样行不?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假结婚办身份是条路,但是现在假结婚的太多了,都明码标价了。移民局对结婚审查得特别严,随时会到家里来查是不是真的睡在一起,你们这样各睡各的怎么能通过?”

我沉吟半晌方道:“这也不难,反正现在Day就住我隔壁,屋里什么都不必放,让人感觉是一间空屋就好了。而我的房间布置成新房的样子,什么都是双人的。Day,你的所有衣物都同我的放在一起,晚上回去睡觉,白天就把门锁起来。我想应该没问题。”

半个月后我同Day公证结婚。结婚就是一个形式,如果这个形式本身能救人,那这场婚姻就是有意义的。普度众生——我的功德不比佛祖逊色。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善举感动了上帝,George居然登门造访。手提肩背了好几袋礼物,似乎真要与民同乐。

我捧着一杯茶眯着眼睛打量George,然后忍不住调戏:“你对我这么好,几乎让我起邪念了。”

“什么叫邪念?”被调戏者一脸茫然。

我叹了口气道:“别理我,就当是放屁。”

这回George听懂了,板着脸训人:“要文雅,这哪里是女孩子该说的话?”

“我本不是上等人,也不懂怎么做上等人。”我冷哼道。杨轩明目张胆的羞辱尚历历在目——我不过是同你玩玩,现在玩够了。这场胡闹确实让我丢了半条命,剩下的这半条不再相信感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没有体面的工作,我不是上等人。”我再重申。

“加拿大是没有等级观念的社会,有等级观念的人本身就是低等的。”

“是吗?”我挑衅,“那你肯娶一个刷盘子洗碗的人为妻?”

“查尔斯王子的妻子戴安娜是平民,威廉王子即将娶的女友凯特?米德尔顿也是平民。真正的王室都不在乎,我们这些平民计较什么呢?”

我愣了一秒钟,然后快乐地扑到George的身上:“George,谢谢你,若不是你今天的这番话我的心结还不知何时能打开呢!”

“说来听听,我虽不是王室皇储可也许能帮得上你。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喜欢看文章读文章写文章,如果我的工作能同文字相关那就是我求之不得的了。”

“这个不难啊,你知道我们中华饭店有个员工刊物,现在很需要会写文章的编辑,你可不可以写一篇让我们看看?”

我拍桌子道:“你放心,明儿个我就交给你。”

于是我连夜写了一篇力求突出自己智慧的文章,名为《跑单记》:

我个人对大多数洋鬼子有智力上的歧视,爱因斯坦那种天才我是无缘相见的,身边的金发碧眼为了十以内的加减法发疯似的寻找计算器的惨案比比皆是。我一文科生,在国内是彻底被扶贫对象,突然有一天美女经理心潮澎湃地夸我:你数学天才啊,今后店里的计算全归你了。我哪经得起这种挑逗,每天都在二十块减十三块五毛五得六块四毛五的成功中激动不已,千锤百炼后小学算术水平明显有大幅提高,直想去哈佛进修数学博士。

然而在跑单领域洋鬼子的智力发展水平令人叹为观止。

何谓跑单?吃完就跑者是也。这要是在中国那还不得牙打断,腿打折,肋巴扇打骨折。可加拿大是个保护人权的地方,而且极宽容地把坏人也归为人类,所以好人碰不得。

据我的观察,吃白食者可分为两类:一类为智慧型,一类为蛮干型。

智慧型的仿佛都是《孙子兵法》的传人,每一招都有套路可循。先讲个无中生有的。某日一白人老头气哼哼地找经理要求免单,因为他的汤中有一根头发。也该他倒霉,碰到的是店里最有智慧的“仁慈”经理。“仁慈”经理正处在知天命的年纪,又来自香港,早对洋鬼子的战术了然于胸,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把头发从汤中打捞出来,和蔼可亲地解释道:“这位老兄,这是一根金发,您放眼望去我们店里从厨师到服务员哪有一个是金发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根发同您的头发无论是质地还是长短都挺像啊……”这老头也是个俊杰,脸都没红立马道:“没事了,没事了,我继续吃我的。”

某日一中东妇女饱食后欲扬长而去,在大门口被服务生Ben拦住。她道:“我不是要走,我出去透透气。”Ben是我老乡,长得高大威猛,特带劲儿。他道:“您先把钱交了,满世界跑也没人管。”此妇女一计未成恶狠狠地道:“你们别后悔!”转身入店消失在几百号食客中。中东以何著名?恐怖分子啊,谁敢大意?经理立马组织服务生展开搜捕活动,终于在仓库找到了正在钻木取火的准纵火犯。待警察把她带走后我还百思不得其解,得有多大仇恨才至于烧店伤人啊?经理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店中着火,警报大作,所有人必须离店,浑水摸鱼她也就跟着跑了。听完后我对此妇女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招数也只有拉登的后人才想得出。

当然也有成功的跑单者,用的是《孙子兵法》中的金蝉脱壳抑或是瞒天过海。一男一女以抽烟为名出店去,服务生见桌上留有ADIDAS等名牌物品遂安心放行。不料一去不返,打开空空如也的购物盒方知这是一精心策划的骗局。

蛮干型多见于青少年、黑人或体格健壮者。那就是一个字:跑!“野蛮”经理很经典地总结出跑单者的实力:十年前我追跑单的还能欣赏一下他矫健的背影,现在连背影也看不着了。多伦多跑单者的短跑速度直逼那个拉弓的牙买加小伙。奇怪,怎么不去奥运会为加国争光?

有极为不幸的跑单者,一黑人小伙没命地往外冲,赶上那天左边的门坏了,被经理上了锁。他也是个没算计的,逃跑前没视察地形,以每小时100迈的速度撞上去,只听“轰”的一声他就倒地上了。单没跑成,直接进了医院。

也有肉搏的。服务生拦劫,对方回手就一个电炮,打得拦劫者鼻孔蹿血,看得我脆弱的小心肝颤了又颤。

经历了如许惊心动魄后居然没有一位跑单者把钱送还,似乎警察也无计可施,似乎加拿大本土人的人权大过天。天底下可有白吃的午餐吗?有,在中华饭店——一部分多伦多人如是说。我愤愤不平。

“野蛮”经理反驳道:相对来说,加拿大就是净土了。至少没有贪官污吏来剥削,没有土豪列强来敲诈,我们应该感恩。

我们当然感恩,也希望跑单者懂得感恩。无他,只因我们同在加拿大明媚的天空下。

写完这一篇心里不甚踏实,主张内外兼修的我似乎觉得还有义务对自己的外表略施小赞,于是又厚着脸皮写了一篇《多伦多街头骚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