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巴迪骑上他的大红马“赤豹”回家。
刚到“魔鬼城”东边的馍馍岭,“赤豹”一声长嘶,站着不走。
巴迪一惊,转脸看看,岭上一条白额黑耳黄褐色的大野狼,扬起脖子,对天嘶哭!巴迪心里猛一紧——遇上野狼了!他果断地一勒缰绳,命令“赤豹”从山那边绕道过去。
第二天放学,离馍馍岭好远,巴迪又听到一声狼嚎,看看,仍是那条白额黑耳黄褐色的大野狼。
回到家,巴迪把遇到狼哭的事,告诉了爸爸。
爸爸听了觉得奇怪,正常的野狼,为什么老在一个地方嚎哭?他要亲自去看个究竟。趁着天还没黑,牵出大白马,叫巴迪带路,直奔馍馍岭而去。
到那一看,岭上果真有一条白额黑耳黄褐色的大野狼。它看到人时,“喔——!喔——!”马上放声嚎哭起来。
巴迪爸爸认识,这种狼叫“天山雪狼”,常年生活在天山雪线以上的高寒地带,到了秋天才结集到“魔鬼城”一带来猎食。看上去,这是条怀孕的母雪狼。一般情况,怀孕的母狼是不出来猎食的,而这条母狼也并没有觅食,而在这儿嚎哭,看到人来,它不但不逃跑,反而跪下来求饶?它有什么为难的事要求人来帮助嘛?——是不是遇到难产了?
巴迪爸爸没有多想,勒住马,拿出支麻醉箭,搭上弓,要向大母狼射去。
巴迪一看,忙连忙上来大声说:“你又要打死它吗爸爸?”
“不。这是麻醉箭。哈萨克人怎么会伤害怀崽的母狼呐?你要知道,对付野狼嘛,一定要有两手准备,懂了嘛?等它麻醉了嘛,我要上去看个究竟。”巴迪爸爸说着,“嗖!”一箭射出去。
那条奇怪的大母狼,晃了晃身子,没走几步,应声倒在山头上。
等大母狼完全麻醉后,巴迪爸爸和巴迪跳下马,一齐向山上跑去。
巴迪对大母狼张开的大红嘴看看,喊道:“爸爸你看,狼嘴里咋么了嘛!?”
大母狼张开的红嘴里,有一根锋利的钢钉,从上腭一直戳到鼻梁外边。那是一根捕猎网上坚硬的钢钉。说明这条大母狼,已经中过有人设在陷阱里的夹子,它拼命咬断夹子才逃脱的。看样子,这根钢钉已经戳进去好几天了,伤口已经化脓,疼得不能合拢嘴。也就是说,这条大母狼已经好几天不能进食了,若不及时拔出这根钢钉,不但老母狼会饿死,连它肚里的小狼崽也会夭折。
巴迪爸爸毫不犹豫,迅速从大母狼嘴里拔出那根带着脓血的钢钉。
今天星期五。
班上轮到巴迪做卫生值日。等扫完地,排好桌子,太阳快要下山了。
走到馍馍岭,巴迪又想起那条可怜的大母狼。它嘴里的钢钉拔掉了,它能吃食物嘛?它还会在那哭嘛?它肚里的小狼崽生下来了没有?
巴迪走到馍馍岭前边的路上,勒住马,左右看,看一好一会,没看到大母狼。
一会,看到一个留着小胡子的陌生人,慌忙地从沟底上来,拦在马前,吃惊地说:“哎呀!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嘛,咱们快些走嘛!”说着,就要往巴迪的马上骑。
巴迪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嘛?我不认识你嘛。”
那个留着小胡子的陌生人说:“哎呀!小巴郎,你还不知道嘛?你姥姥病了!你爸爸叫我在这儿等你一起去你姥姥家呐。”
“我爸爸?你认识我爸爸?”
“当然认识了,去年,我们在乡里赛马会上认识的嘛。我叫买买提。”
赛马会?爸爸去年是参加过乡里赛马会,还得了叼羊二等奖。想了想,又问:“那你知道我姥姥家住哪个村呐?”
“你姥姥家嘛?在“魔鬼城”向西不远的响石岭乡别依斯村嘛,对不对小巴郎?”
他倒是都说对了。不过,他到底是谁呢?……姥姥真的病了嘛?早上在家咋没听说呐?……那个叫买买提的陌生人,也不顾巴迪愿意不愿意,一跃身,就坐到巴迪后边,抓住巴迪手里的缰绳,使劲给了“赤豹”一鞭!
“赤豹”浑身一抖,向前奔跑起来。
没跑了一会,太阳就下山了。
茫茫的戈壁滩上刮起了风。
巴迪看看天,担心会遇上沙尘暴。天晚了,要是遇上沙尘暴,分不清方向,迷入“魔鬼城”会很危险的!
“赤豹”又往前跑了一会,进了一片开阔的沙滩。
沙滩上,狂风卷着沙草,直往人脸上扑!抬头向远处天空一看,一道黑黑的沙尘暴墙正向他压过来——不好!真的遇上沙尘暴了!巴迪心里很着急,怎样才能摔掉身后这个可恶的家伙呢?
就在这时,那个叫买买提的人,“嗖!”一下从靴筒里拔出刀,顶着巴迪的腰,凶凶地说:“下去!否则,我就宰了你!”
巴迪心里一阵跳,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慢慢地说:“你不是要送我到我姥姥家去嘛?你这是干什么呐?安?”
那买买提冷冷一笑:“哼!自从前天你们学校运动会上,看到你的马术表演嘛,我就跟踪你,知道嘛?一定要把你这匹好马弄到手。你大概还不知道这是匹什么马吧小巴郎?这是一匹纯种伊犁马,知道嘛?这种马嘛,在香港赛马场,一匹要卖一百万呐!哈哈!好了!你如果想活命嘛,就给我乖乖地下去,把马给我。我只要马嘛,我不想杀你!”
一切都明白了!
巴迪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想去拿自己的那把英吉沙小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样做会很危险,他人大,我人小,打不过他,只有慢慢跟他周旋,伺机战胜这个坏蛋!
巴迪显得乐无其事,根本不把坏蛋的刀当回事,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让坏蛋感到他无声的坚强……沙尘暴越刮越猛!狂风起小石头,砸得人脸上手上生疼!巴迪腑伏的马背上,用身子死死地压着书包,眼睛不断地看着前方,担心“赤豹”会迷入“魔鬼城”。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乌孙国国王,在北部边疆打败了大月氏部落,大月氏弃城而逃,留下的土城,成了废城。常年累月,日晒雨淋,杂草丛生,野兽出没。
历经数千年的狂风吹刻,城中那些土块垒起的皇宫王室,亭榭楼阁,炮台雕堡,就被吹刻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土雕。有的像层层叠叠的天坛,再看看,又像北约总部的会雕。有的像张开的狮子嘴,再看看,又像凶恶的鳄头,张开血盆大口,随时要把人吃下去似的。有的则像一支出鞘的宝剑,直剌苍穹。有的又像巨大的蘑菇。有的则像从地下钻出来的蟒蛇头……中午,要是戈壁滩上蒸发的旺气里水份适宜,“魔鬼城”的上空,还常常出现海市蜃楼那样的景象。海市蜃楼里,城堡街道,车马行人,一幻一真,十分奇妙!
整个“魔鬼城”,实际上是一部风的杰作,一部神奇魔幻的风雕!天长日久,是风将这座古老的土城,雕刻成各种各样的神奇之作。也是风将这座古老的城堡,变得有灵性,有语言。还是由于风的耐力和想象,不辞辛苦地将土堡上多余的松软的土,一点一点吹掉,留下坚硬的,让它们变成想象中的作品。从而使一座座土雕上,有了一条条风道,有了一张张风嘴。它们不但有了想象中的各种形象,而且它们还会唱歌,会呻吟,会叫喊,会哭嚎,会发出各种叫声。
如果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一阵大风突然吹来,整个“魔鬼城”就像有无数的魔鬼在长哭,在怒吼!听到这种声音,就会使人毛骨悚然!会觉得周围的魔鬼,一齐向你袭来!所以,无论是白天黑夜,很少有人从这里路过。
沙尘暴的到来,整个“魔鬼城”更加恐惧!
一会,巴迪听到一阵呜鸣声传来……天!“赤豹”是不是走到“魔鬼城”来了?!
那个叫买买提的坏蛋,心里也开始发抖,忽然,他狗急跳墙,趁巴迪不注意,用力一掀,“咚!”一下,将巴迪掀下马去!然后迅速掉转马头,拼命往山里跑去。
天已经黑透了。
沙尘暴还在一个劲地呼啸!
巴迪好半天才醒过来。
满天风沙,刮得人睁不开眼,巴迪搂着书包,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赤豹”哪里去了?坏蛋会不会伤害“赤豹”……往前走不多远,巴迪听到“魔鬼城”里传来各种怪声:
“呜——!呜——!……”像女人在恸哭。
“嗡——!嗡——!……”像B52轰炸机在低旋。
“嗷——!嗷——!……”像野狼在哭嚎。
“咿——!咿——!……”像黄鼠狼在尖叫。
“啊——!啊——!……”像有人在练嗓子。
……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就像有无数个魔鬼在合唱,在哭喊!
不好!我走好进“魔鬼城”了!
狂风中,看到一个个闪烁的蓝星星。巴迪知道,那是野狼的眼睛!黑夜中,狼眼都是蓝色的。
不好!遇上野狼群了!
巴迪心里又一阵害怕!他想哭,他想喊一声爸爸。爸爸是巴音郭仁大草原上最勇敢的人,喊一声爸爸也许能吓走野狼的。但是,这时又不能喊,野狼听到声音,会一齐猛扑过来的。想了想,慢慢从文具盒里摸出那把英吉沙小刀,做好防卫准备。
过了好一会,巴迪奇怪地发现,那些“蓝星星”光在原处闪动,并没有向他靠近。巴迪弄不明白,那些蓝眼睛的野狼们,为什么总是在那一个劲地互相嘶吠呢?……哎!这时要是“赤豹”在跟前多好呢?骑上“赤豹”很快就离开野狼群的。巴迪相信,“赤豹”一定会自己跑回来的。
“赤豹”是一匹忠于主人的好马,知道这会骑在背上的,不是原来的小主人,它的小主人,从来不用鞭子狠抽它。而骑在它背上的坏蛋,总嫌它跑得慢,不停地用鞭子使劲抽!
三抽两抽,“赤豹”急了,突然一声长嘶,举起前蹄,电线杆似地在狂风中站立起来,一个冷不防,将那个可恶的坏蛋从背上掀下了山沟,迎着狂风,往“魔鬼城”方向飞跑!“咴——!咴——!”边跑边叫。
“啊!这是‘赤豹’的叫声!”巴迪十分激动,迎着风,迅速跑到山坡上,大声喊:“赤豹——!”
“咴——!”
“赤豹——!”
“咴——!”
“赤豹”迅速跑到巴迪跟前,用粗粗的鼻气,亲热地呵噗着巴迪。然后,跪下前蹄,让巴迪骑上鞍去。
这时,风也渐渐小了些。
月亮灰蒙蒙地在沙暴中穿行。
有了月亮,“赤豹”也能辨别方向,驮着巴迪,一路小跑,直奔巴音郭仁村。
沙暴中,巴迪爸爸找巴迪也刚刚回村。一见“赤豹”驮着巴迪回来了,惊喜万分!
当夜,巴迪爸爸到镇派出所报了案,那个叫买买提的坏蛋,很快就被抓住了。
第二天,太阳仍旧从天山那边升起。
巴音郭仁大草原,仍旧那样平静和美丽!
吃过早饭,巴迪骑上“赤豹”,向镇中心学校跑去。
过了响石岭,巴迪忽然勒住马,他想进“魔鬼城”去辨一辨方向,弄明白,昨晚为什么连“赤豹”都迷了路?
“魔鬼城”里静悄悄。
嚎叫了一夜的“魔鬼们”,一个也不见了。奇形怪状的土山,仍旧那样各具神态。
巴迪仔细观察了那些土山才发现,会发出声音的,都是土山朝西的那一面,这一面土山上的风槽和风嘴,都对着风。因为新疆的大风,一般都是从俄罗斯西北利亚刮进中国塔城老风口的,顶着风向,就是朝西走,所以,才会越走越找不着回家的路。
巴迪辨明了方向,正要离开“魔鬼城”,一转脸,忽见那座像“鳄鱼嘴”的土山下,三四条野狼,被撕咬得血肉模糊,躺在紫色的血泊中,一动不动。其中一条白额黑耳朵的黄褐色大母狼,躺在那儿,已经奄奄一息!
巴迪一眼就认出来,它就是前天被他和爸爸在馍馍岭救护过的那条受伤的大母狼!——啊!原来是这条大母狼击败了野狼群,保护了他和“赤豹”!?——巴迪这才明白,昨晚,沙暴中的那些蓝眼睛,为什么光在远处闪动,而迟迟不能发起进攻,正是野狼群遭遇这条大母狼的奋勇阻击。
大母狼已经筋疲力尽,但它还没死,黄褐色的长毛上,结着红黑色的血块。瘦垮垮的肚皮,鼓鼓地摊在地上,一息一息的,影影地看到,小狼崽在母亲肚皮里蠕动。
“谢谢您!狼妈妈!”
巴迪翻身下马,跟“赤豹”一起,立在大母狼跟前,静静地望着它流血的眼睛!巴迪心里难过极了!将兜里中午吃的奶茶和热馕拿出来,轻轻地放到大母狼头前。
草丛里,摘来一朵盛开的野牡丹,轻轻地放到大母狼的头上。拭了拭泪,整了整红领巾,对大母狼敬了个庄严的队礼!然后双手合十,将头倾到地面,以哈萨克最庄严的礼节和虔诚,祈祷真主,保佑狼妈妈平安生下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