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学期,我们班转来一名乡下女孩,名叫朱小芨。她瘦小,性格内向,一整天,几乎都在教室后边的角落里坐着。天都暖和了,她戴着红手套,班上许多同学觉得这人有点怪诞。
我是班长,得找她谈谈。
放学后,我故意慢慢走,等周书红走到跟前,我开门见山地说:“哎!周书红,你能不能把这双红手套摘掉?这么热的天气,还戴什么手套?”
周书红对我眼一瞥:“我愿意,怎么拉?”眼又一瞥,双手往口袋里一塞,“狗拿耗子!”
我被她呛得光咽:“这怎么说话呢?”
“就这样说话。”
“别人也是看你难受才说的。”
“难受别看哪,谁让你们看了?在学校应该看书,看别人的手干什么?欠揍?”
我算第一次领教周书红,嘴跟刀子似的!第一个回合,我这个班长就败下阵来。
周五,全班搞卫生。
我心里有气,故意安排周书红和靳昕几个人去擦玻璃。擦玻璃要经常在水里洗毛巾,看你那宝贝手套还咋戴。
靳昕她们几个的任务早完成了,就落下周书红一个人在那磨蹭。
我检查到她跟前,故意大声说:“哎,周书红,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这都几点了?几块玻璃到现在总擦不完?”我指指她擦过的玻璃说:“这。这。还有这。使劲擦!”
周书红不理我。
我是班长,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训她:“哎,周书红,有你这样干活的吗?不愿意干是不是?”
周书红气呼呼地使劲擦了几下:“谁说不愿意了,不就是擦玻璃吗?谁还没擦过?哼!”她说着,就用干毛巾在玻璃上上下狠推狠拉。
我马上把她顶回去:“嘴还硬!手里的毛巾用清水洗一洗再擦!毛巾那么脏,一辈子也擦不干净 !什么叫‘越描越黑’?这个成语你现在该知道了吧?”
周书红就是不洗手里的毛巾。
我觉得无招可使,就吓她:“哎!我叫老师来看看,看你啥劳动态度。你是不是想扣分?(每个同学,每学期100分操行分,平时犯纪律或劳动态度不好,就由班长提出扣分意见,再报到班主任老师那儿,最后由班主任老师决定。我们班还将操行分算在成绩总分里,直接影响每个人的排名次序。所以,许多同学跟保护自己眼睛一样保护自己的操行分)。”
周书红听我这么说,马上从凳子上下来,嘴也软了些:“我洗还不行吗?”说着,“咕噜!”红手套、干毛巾,一股脑儿按进水里去洗。嘴里叽叽咕咕说什么,谁也听不清,。她心里明显不服。
她就这样洗毛巾吗?我以为,她一定先将手套摘下来,再洗毛巾。而她却连手套带毛巾一齐按进水里去,那双红手套就是不肯摘。
看她这样,我就狠说她:“你也太娇小姐了!有你这样洗毛巾的吗?你那手套生成在手上,跟皮长一起了?就不能摘下来呀?家里有钱,也不能这样遭踏东西嘛!”
周书红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保证把玻璃擦干净就行了嘛。你咋老制裁我?哼!”说完,一边流着泪,一边用湿湿的手套,湿湿的毛巾去擦玻璃。
这一来,我们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周书红这样不顾一切地保护她的那双手,是不是准备当手模?
老师也看出来了。今天上课,看见周书红仍然戴着那双显眼的红手套。就说:“哎周书红,都快到六一了,天气这么热,你怎么还戴手套呀?是不是该摘下来留着冬天戴才合适呀?”
下课后,周书红主动去了老师办公室。回到教室后,气呼呼地对我说:“哎,刘鸢,老师叫你去一下。”
“叫我?”老师为什么叫我去?是不是周书红在老师跟前说我什么了?
班主任老师说:“刘鸢,你是班长,看来我们误解周书红了。她截红手套,根本不是爱漂亮,而是有她的痛苦。我们要好好关心她。
“周书红家在农村,五岁失去了妈妈。后来,她爸爸找了个继母。继母对她很不好。一次,她继母病了,叫周书红给她熬药。不小心,碰翻药罐,烫伤了双手。伤好后,她那双手,就不再是原来那双漂亮的手了。
“她爸爸在城里打工,为了让周书红跟她继母减少矛盾,就千方百计把周书红事带到城里上学。她家很困难,我们要尽量帮助她。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理解她,不能让她因为不幸的手,而自卑地生活在痛苦的阴影里。让她跟大家一起享受城里的阳光,让她的手同样享受阳光。你要好好去做大家的工作。”
我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心里难过极了!我不该那样坏心眼对待周书红,还胡猜人家想当手模,人家那么痛苦,我还那样说人家。我这个班长当的……走进教室,我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直接走到周书红桌前,一把搂着周书红。说:“对不起!周书红,原谅我吧!我真的一点不知道!”
周书红哭了。
同学们不知头脑,一个个直着脖子对我和周书红看。
那几个长嘴鸭的男生,直嚷嚷:“哎呀!别煽情别煽情,我受不了!快拿盆子来!我们的眼泪就跟发山洪似的!——‘那是相当的多呀!’”
我气得抬起头,凶凶地冲他们:“住嘴!乐什么乐?给我好好听着,从此,谁也不许再说周书红的红手套!你们知道吗?……”我说着,一把摘去周书红手上的红手套,把周书红的身世彻底告诉大家。
回头又对周书红说:“周书红,你没必要这样,你的身世跟大家不一样,但你头上的阳光是同样的。你的手受了伤,你的心不应该再受伤。你应该理直气壮地生活在阳光里,你的手,应该理直气壮地生活在阳光里。你这手怎么拉?不美丽吗?我看,这双手是世界上最美的手,它记下了你人生不同的经历。”我很激动,拉起周书红那双受伤的手,“周书红手上的伤疤,已经让她这样不幸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去伤害她的心灵呢?大家说对不对?”
“啪!……”大家一阵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