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荀倚在一棵半枯的大树上，神情高深莫测，半声不吭，一动也不动，宛如饥饿的大猫盯住肥硕的老鼠般。
方红莲抱着剑站在他对面，半垂着眼睫，整个人似乎都跟周围的寒气融为了一体，冰冷又无情。
两个人这幅表情都是没在李归雁面前展露过的。
说也奇怪，那个傻大兵一没钱二没势，不太聪明也不怎么好看，还有点儿一根筋。可他身上似乎就有种让人想把不太好的一面尽量藏起来的感觉。哪怕是当初一门心思想弄死他的李安，在严刑拷问的时候，对他也是存着几分底线的。
比起让这种人简单地死去，看他苦苦挣扎似乎更为有趣。
方红莲想到这些，嘴角不由得就带了一丝笑意，只不过笑得有些渗人。
“哼！”
叶荀一声冷哼唤的道士回神，满是不耐烦的开口：“在那个变态大夫那里是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不管你是极道魔尊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怎么对付其他人我更不管，但是做事别太过分！李归雁可不是你的消遣玩物，今天你未免做得太过了!”
“贫道如何，还轮不到阁下来指手画脚。”方红莲脸上笑意不减反增，声音冷冽的像是从冰泉里拎出来的一样，在你的耳朵里爬过，任你一身热血也要冻僵，“叶大少爷又有何资格来管李校尉的闲事?”
叶荀一挑眉，一字一句皆是桀骜不驯：“我凭什么，不需要说与你知道。道士，我听人说过，若想得道，先得会舍得，得不到的东西别抱着太大执念比较好。”
“呵……修道？”方红莲一声嗤笑，不过那笑却是从眼底消失了踪迹，“贫道修的不是道，是心。”
叶荀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虎着脸站直了：“你这妖道到底为什么缠着雁哥不放！”
方红莲倒是认真的思索了一番，才答道：“这人身上有贫道感兴趣的东西，所以在暂时，贫道哪儿也不会去。”
“你！不可理喻！”叶荀气的一甩袖子，却也拿这人无可奈何，忍了又忍，这才咬着牙叮嘱道：“不管你有什么幺蛾子，接下来的路少欺负雁哥！”
雁哥？
方红莲淡淡的扫了叶荀一眼，转身走向李归雁休息的破屋，幽幽的呢喃了一句：“看心情。”
毫无诚意的回答惹得叶荀额头青筋直跳，却又心怀顾忌不敢大声争吵，只能憋闷的一拳将身边的枯树砸出了个海碗大的裂痕。
他不舒服，方红莲经这一番谈话心里也未见得好受多少，只不过惯于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罢了。带着种莫名的烦躁走回破屋，才一踏进屋内，靠在墙角假寐的李归雁立刻张开了眼睛。
“我好多了，现在动身吧。”
方红莲一言不发，站在门边看着李归雁折好身上披着的外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和李归雁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东西拿来，贫道会把它拿回天策。”
李归雁一愣，没太弄明白这道士什么意思，想了想之后微侧着头问到：“布军图？”
方红莲微微点头，李归雁哑口无言，瞪了他片刻后只能叹了口气：“方道长，你跟我说实话，你可有至交好友？”
“何为至交？”
“无话不谈，可托生死。”
方红莲想了想，淡然道：“并无。”
“我就知道……”
李归雁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说到：“李归雁的性命是道长你从火里救出来的，若是想索回，我不会有半分抵抗。”
他直视着方红莲，不亢不卑，不急不躁：“我虽然算不了道长的好友，毕竟也算是有些生死之交的，君子不夺人所好，道长也看得出这东西便是我现在活着的唯一动力，是我的执念……念头若是没了，我便也不会存在了。虽然看不懂道长究竟为何帮我，但是道长觉得这件事有趣我还是感觉的出来的。既然左右都是打发时间，何不双赢？”
这话说完，李归雁手里也是一把冷汗，他这是拿命在赌啊……方红莲过于乖张，实在是君心难测的典范。这一次他若是允了，此后的路上必然就多了个强力打手！若是他不高兴按照自己提议的做，也就只剩下九死一生了。
“贫道并不想和军爷做朋友。”
方红莲看着李归雁脸上浮现出的苦笑，略带愉悦的微微弯腰，脸颊几乎都要贴上对方的皮肤，勾起唇角，用非常低的声音说：“报酬，以后再跟军爷算。”
……谁他妈说纯阳都是些不食人间烟火古板不会变通的呆子的，站出来老子肯定不打死你。
*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一骑黑马驮着个摇摇晃晃的黑袍人慢慢走近了一处三岔路口，把守路口的五个狼牙军士大声喝止，上前盘查。才一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熏得人直皱眉。
“干什么的？”
黑衣人微微抬头，打了个酒嗝，含糊的低笑道：“拦路野狗……五只……”
“你他妈……！”
为首的狼牙兵一开口就觉得喉间一凉，伸手一抹，染了一手血色，惊骇至极的想要惊呼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响声。其余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每个人额头上也多了一枚柳叶镖。四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滑倒在地，唯一还站着的狼牙兵膝盖一软跪在了马前。
黑衣人将头上的斗笠推高了些，露出被烈酒染得酡红的女子的俏脸，摘下腰间的酒囊又灌了一大口，本来极是清秀的脸上却被冰冷的眼神和嘴角的一丝笑装点得犹如修罗。
她拿起挂在马鞍上被布裹着的长兵，布料缝隙里隐约露出的寒光抵在那狼牙兵的额头上。
“我且问你，枫华谷可还有活口？”
狼牙兵抖成一团，那长兵向前递出半分，刺破了他的额头，血顺着他的脸蜿蜒流下滴在了地上。狼牙兵眼尖的看到那长兵锋利的尖端灭字刻印几乎快要吓死。
女子声音没什么变化，脸上那丝笑意也还在，吐出的字却让狼牙兵如坠寒冰。
“说。”
狼牙兵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摇头。
“有个叫李归雁的，抓到了么？”
仍旧是摇头。
女子很是满意的收回了兵刃，策马踏过跪在地上狼牙兵继续向洛阳方向走去。
“好狗不挡道……恶狗，尽诛之。恶狗……尽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