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银杏街为界,这面是破旧不堪的老式木楼,对面是标新立异的西式洋房,穷人与富人的区别,往往就这么直接了当。
傍晚六点二十分,上海的天还没黑,火红的夕阳已经落到了远处的屋顶上。
临安路靠银杏街街口这面的一栋房子里,有两个人正趴在二楼的窗沿上翘首以待,而他们的目光,正是对面的庄园。
等到夜幕降临,对面庄园的门终于开了,门房的老大爷从门缝里伸出脑袋,看见门口站着的穿灰色西装的年轻人,连忙让开了路。
年轻人进了院,轻车熟路地朝右边的红砖房走去,过了一会儿,便见他匆匆忙忙地又从红砖房中走出来,径直出了院。
“这人是谁?”木楼上响起声音,赫然是肖寒。
而她旁边的冉飞却从烟盒里抖了支烟出来,转身走到房内的茶几旁,打开火柴点燃,吸了一口后,这才回道:“管他是谁,只要不是常凌就好。”
“常凌一看就是瘾君子,他应该不经常出门吧?”肖寒问道。
冉飞:“整个上海滩抽大烟的人何其多,所以,这个应该不影响他,况且,这个时候,我倒是希望他出门。”
肖寒:“出门找死么?”
冉飞:“可以这么说,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的目标,只要他离开常府,凶手势必会有动作,我们行动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穿灰色西装的人走远了,常家的楼房随着临安街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常凌所在的那栋楼房,只有二楼的一个窗口透出微弱的灯光。
肖寒和冉飞均已猜到,那是常凌所住的卧室,凶手如果真的出现,这卧室就一定是他的目标。
所以,二人边说边走出屋,准备暗中潜入常府。
夜越来越黑,常家却出奇的安静,肖寒和冉飞藏在常凌楼下的花丛中,等着凶物的到来。
夜更深了。
街上的灯火偶有熄灭,直到所有的光都消失不见,就连常凌房中的灯都已经关了,一切的一切都陷入了沉寂,可是它还没有来。
肖寒和冉飞像两只蛰伏的山猫,炯炯地盯着那栋小楼。
终于,楼上传来动静,灯又开了,肖寒已经准备起身冲去小楼。
冉飞忽然拉住她,低声说道:“等等。”
楼上传来脚步声,“噔噔噔”的声音,这是在下楼。
不一会儿,肖寒便看见楼下的门开了,从门中闪出一个人影。
冉飞做了个手势,随即和肖寒冲过去,直接将人按住。
待那人反应过来,双手已被肖寒钳住。
“别动。”肖寒喝道。
“肖法医,是你们?”
是常凌的声音,他问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这么晚了,二少爷这是准备去哪儿?”冉飞问道。
“我……我去见一个朋友。”常凌回道。
“什么朋友,非得半夜三更才见?”冉飞又问。
“你们先把我松开,我再说。”
见冉飞点头,肖寒便松了手。
常凌叹了口气,说道:“进屋说吧。”
“好。”
冉飞回了句,与肖寒一起跟着常凌进了那栋小楼。
等二人在客厅的沙发落座后,常凌终于又说道:“既然你们来了,也省得我跑一趟。”
“什么意思?”肖寒问。
“其实,我也准备去找你们的。”常凌回道:“当然,我要先去见我的一个朋友。”
冉飞:“你这个朋友和我们有关?”
常凌低嗯一声,回道:“你昨天给我说的话,我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所以……”
冉飞:“所以什么?”
常凌:“实际上,我在那件事上撒了慌……”
肖寒:“你说什么?”
常凌:“我并没有犯过花柳病,得病的人其实我的一个朋友。我是受他所托,才将周大夫请来家中,谎称是我得了病。”
冉飞:“你那个朋友住哪儿?”
常凌:“不远,就在双喜路。”
冉飞:“带我们去。”
双喜路就在临安路背面,两条路并行而向。
常凌将他们带到了双喜路三十八号,正要敲门,院中忽然传出奇怪的叫声。
这声音高亢而凄厉,像贪狼嚎叫,又像婴儿啼哭,诡异至极。
“遭了。”常凌有些懊恼,他同冉飞一起踢像紧闭的房门,门“哐当”一声倒在地上,瞬间摔成几瓣。
“呜……”
低沉而短促的声音从更里面的屋子里传来,它像是从被掐住的喉咙中发出来的,呜咽到一半突然就断了。
“罗奔——”
三人踏过漆黑的天井,靠近里面的宅子,常凌朝屋中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他。
“罗奔——”
他又叫了一声,还是没人回应,他自己的声音在忽地变得鸦雀无声的宅院中回旋,荡起阵阵回音。
肖寒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有血腥味。”
“遭了。”
冉飞说了一声,率先踢开门冲了进去。
常凌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他摸黑拉了电灯的灯索,房中瞬间亮了起来,他扭头一望,被吓得尖叫一声。
冉飞看了看洞开的窗户,对肖寒说道:“你先留下,我去追。”
话还没说完,他已翻出了窗。
房中的地板上,鲜血还在潺潺而流,沿着鲜血,便看见一个人坐靠在角落。
他脸上全是伤口,鲜血淋漓间一双失神的眼睛,他的喉咙还在“呵哧呵哧”喘着气,手和脚都在微微抽搐着。
肖寒走上去,看了一下,对常凌说道:“还有救,我先给他止血。”
顺手扯下房中的帷幔,她给罗奔做简单的包扎,然后又对常凌说道:“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顺便再弄点热水。”
常凌依言行事,将罗奔弄到床上躺好,她这才开始慢慢检查他的伤口。
罗奔脸上的伤口不是很深,但鲜血慢慢渗出来,还是染红了罗奔的整张脸,她还在这张脸上找到了两根细细的黑毛。
然后又举起罗奔的双手,昏暗的灯光下,一双血肉模糊的手让她狠狠抽了一口凉气。
好在是止住了血,他们要是晚来哪怕一分钟,估计也是没救了。
常凌端来热水,按肖寒的吩咐将罗奔身上的血渍擦干净一些,然后便静悄悄地站在一旁,看肖寒处理伤口。
见罗奔已昏迷了过去,肖寒又说道:“失血太多,必须马上送去医院,否则……”
“我回去开车来。”常凌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房中再次安静下来。
房外也很安静,就连一只黑猫从屋顶上跑过都没留下丁点儿声音。
四野俱寂,可这样的寂寥无声到底又有几分真实?
也许那只黑猫是知道的,可肖寒不是黑猫,她静静地观察着罗奔的伤口,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