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谧深沉。
在这样本该安然入睡的时间里,老旧的公寓楼下警灯闪烁。
二蛋跟在苏子瑜身后匆匆下楼,“副队,这个小区一共东、南朝向两个出入口,东门是正大门,但是案发这幢楼离南门更近。”
出了楼道,苏子瑜转向南面道路行了两步,不远处有个不算大的偏门,没有保安亭。她抬眼看了看门边的监控柱,上头固定的监控设备一眼便能看出破损。
“那个还在使用吗?”
二蛋摇头,手指了指监控柱旁的小篮球场,“问过保安了,这台设备经常被熊孩子练投篮砸坏,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了。”
苏子瑜神色略沉,拿过二蛋手里的小区平面图细细又看了一遍,“凶手进小区行凶的确是从南门进入更为方便,不过东大门的监控还是要筛查。”
“好。”
“其他地方的监控设备呢?”
二蛋答:“楼道里没有安装,整个小区只有主路段配有监控,”他转身面向另一处监控柱,“离案发地最近的就是那一台设备,但是只能拍到路面。”
说着,便有些来气,“这他妈的,装都装了,也不能搞个像样的,楼道大门都拍不到,真是的!”
苏子瑜沉吟,转头看见警车里庄时叙的身影,他坐在后排,车门未关,膝上架着一台电脑,只见他手指快速点在键盘上。
庄时叙已经做好笔录,根据程沉给出的死亡时间,他遇到那个陌生男子的时候是在付嘉华死后不久。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你在干什么?”
庄时叙微微抿唇,嘴角的弧度像是一个浅浅的笑,“我设置了一个算法,从小区周边两百多个监控里找那个人。”
“那有发现了吗?”
苏子瑜下意识问了句,话音一落才觉不对,诧异地凑近看了眼电脑屏幕,“你哪里来的权限?”小区的监控也就罢了,但是外面道路上的监控可都是归交管队的。
庄时叙咳了一阵,“我……”两人一坐一立,此时他微微仰着头,脸露些许尴尬,大抵是因为咳的,眼睛里还泛着水光。
有念头在脑中快速闪过,苏子瑜露出很诧异的表情,“你不会是破了交通监管系统的防火墙吧?”
庄时叙没答话,讪讪摸了摸鼻子。
苏子瑜无言片刻,半晌才低声自语一句,“裴楚不守规矩的做派还能传染不成?”她有些头疼,只觉戴局的咆哮已经近在咫尺。
二蛋早就跟裴楚学得有些贫,做事也都常不管不顾的,现在对上庄时叙更是迷弟上身,“大神,你太厉害了!”
庄时叙瞥了眼苏子瑜,然后朝二蛋笑了笑,这时屏幕上闪过一幕画面,他立刻凝神,双手连续操作键盘。
“找到了!”
正巧裴楚这时下了楼,听闻庄时叙有发现和苏子瑜一同俯身去看,只见昏暗的画面里,有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横穿马路然后拐进了另一片没有监控设备的老式住宅区。
监控只拍到侧面,隐隐看到男人帽子下还戴着口罩,脚步匆匆,但在走到隔离带时,他却停了下来。周围车来车往,他并未回头,只是慢慢地伸出手,对着监控的方向比出一个开枪的动作。
二蛋:“沃日!这他妈是在挑衅?”
“不太像,”裴楚若有所思,“这是在什么路段?”
庄时叙道:“是绍源路,也就是南门往左两百米处的红绿灯路口。”
——
璀璨灯火将深夜的城市照耀得如同星河坠落。
从小区横穿马路抵达对面,入目的是一片年代更久远的住宅区。
两步开外公交站牌下有个流浪汉蜷缩着躺在冰冷地砖上。刚妹上前轻轻推了他一下,“大爷,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戴帽子和口罩的男人经过?大概在半个多小时前。”说着摸出手机,打开从监控上截下来的图,“就是这个人。”
老汉衣着褴褛,脸上头发上都是污渍,一只脚扭曲地畸形着,甫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食物馊了般的恶臭。他浑身直打哆嗦,茫然地看着手机,又抬头看着众人,最后落在刚妹的一身警服上,“警……警察?”
“对,我们是市刑警队的,如果你要有看到……”
啪——
老汉突然一个挺身坐起来,身子拼命往前一扑,刚妹没有任何防备一下子就被掀翻在地,手机掉在一旁。
“你是警察?我要报警要报警!”老汉骑在刚妹身上,一双手用了力,几乎要捏碎他的肩膀。
老汉咆哮着,声嘶力竭,一双藏于长长头发下的眼睛渐渐变得通红,“有人杀了我媳妇!你们快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
裴楚眉头一皱,一把抓住他胳膊,狠狠甩开。他还不死心要扑上来,被其他几个同事死命拽住,牢牢摁在地上。
刚妹扶着站牌站起来,灰尘都顾不上拍,气呼呼地憋出一句,“你神经病啊!”
“抓起来!抓起来……”老汉没有理他,依旧念叨着,却不再挣扎,没多久忽而露出越发困惑的表情,“抓……什么?要抓什么……”
苏子瑜见他眼珠浑浊,表情动作皆不像正常人,“他是个疯子。”
裴楚从笔录本上撕了张空白纸,仔细擦了擦手,苏子瑜瞥他一眼,神色淡下来,暗道:真是少爷做派。
老汉彻底平静下来,苏子瑜示意同事放开他,然后捡起手机蹲在他身前,“老人家,你见过这个人吗?”
老汉呵呵地笑,“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竟是唱起来摇篮曲。
一个疯了的流浪汉,苏子瑜没抱多大希望,于是也不再问。正巧这时电话响了,二蛋那边有了些新的发现。
裴楚随手将白纸扔进了垃圾桶,“你们先回现场,我到这个小区里去转转。”
苏子瑜没反对,“嗯。”
——
从现场收队已是凌晨,众人匆匆赶回警局又是马不停蹄地工作。
凌晨5点,裴楚叫了大家在会议室开会,因为程沉最终给出的尸检结果里,李倩和付嘉华被注射的毒品剂量相同,且作案情况基本一致,于是这两起命案并案调查。
第二名死者付嘉华生前最后接触的人是幼儿园老师。
天蒙蒙亮,苏子瑜就和裴楚直奔海墅幼儿园。
付嘉华的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姑娘,圆脸,很有亲和力,听闻学生被害的消息,她显得很震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配合侦讯。
“昨天班里其他小朋友都走完了罗女士也没来,我试着联系她但一直没打通电话,后来实在是晚了,我就把孩子送回家了。我走的时候嘉华还好好的,乖乖地坐在桌上吃肯德基……”
苏子瑜问:“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女老师摇摇头,眼底有雾气,“没有,怎么会有人对孩子下手……嘉华一直都很乖……”
裴楚抽了张纸巾给她,“你再好好想想,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发生特别的事?”
女老师沉思了一会儿,“倒是有一件事,前几天快放学的时候有个男人自称是嘉华父母的朋友,想要接嘉华走。我没见过那个人,没敢把孩子交给他。”
苏子瑜颔首,抬眼看见墙上的监控,“那台设备还在使用吗?”
“一直都开着的。”
裴楚也看了一眼,道:“带我们去看看监控吧。”
到了监控室,保安调出那天的监控录像。
进度条拉到下午4:20分,离放学还有10分钟,教室门口忽然出现一双脚,随着走近的动作,渐渐露出一双完整的腿,然后是腰腹和胸口。
苏子瑜盯着屏幕直皱眉,“不能拍到脸?”
监控视角有限,至多只拍到了男人的锁骨处,他穿着件深色西装,从衣服上看不出明显的辨别特征,要说唯一特别的,那就是上衣口袋里别着一只钢笔。
保安尴尬地摇头,“这主要是拍小朋友的,所以高度调得低。”
“其他地方还有监控吗?”
“停车场有,别的地方就没了。”
裴楚不再说话,把监控录像传回了局里。从幼儿园出来的时候,天阴沉沉的,风雨欲来。
苏子瑜仿佛被大雨前的低气压影响,胸口发闷,“我不明白,两名受害人基本没有共通点,凶手目的何在?”
裴楚发动引擎,发动机传来低沉的轰鸣声,他一边倒车一边道:“你交叉比对一下这两人的交际圈,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的。”
李倩是徐泽的妻子,而付嘉华则算得上他半个养子,难道……
“徐泽?”
苏子瑜蹙着眉,可凶手若是冲着徐泽来的,为何大费周章地先从别人下手呢?
乌云遮天蔽日,大雨忽然倾盆而下。
裴楚立刻关紧车窗,“徐泽身上怕是还有秘密。”回头,苏子瑜脸色发白,正从口袋里往外摸耳机,只是手像是有些抖,拿了好几次才扯出来。
正巧遇上红灯,裴楚缓缓停了车,直接拿过耳机替她戴好,又在音乐软件列表里找到唯一的那首歌点开。
苏子瑜指尖冰冷,气息凌乱,心口的那道疤一阵一阵地抽疼。此刻雨势滔天,像极了多年前那一日,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已然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