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已经走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目光往下,看见停车场一隅。
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那一天那些令人震惊的话:
“苏子瑜,我也想离你远点啊……”
“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抬起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脸上有些许茫然的神色。
——
裴楚一路狂飙,很快就抵达了机场。
早上没有吃东西,胃隐隐地在抗议了,他走进商店随便拿了瓶牛奶,付完钱,口袋里手机响了。
“裴警官,我是曹若依,我之前和你提的想见见丽宁的那件事……”江丽宁被羁押在看守所,因为案件尚未判决,除律师外其他人暂时都不能见。
裴楚拆开牛奶盒一角,仰头喝了一口,“我已经和看守所打过招呼了,”他报了一串号码,“你打这个电话,会有人带你进去的。”
“谢谢,对了,那张素描我上个礼拜已经交给苏警官了。”
胃里不大舒服,裴楚只喝了几口就把牛奶扔了,听到这句,他微微愣了下。
“我知道。”
阴天,候机室里大灯点起,白色瓷砖反射着明亮的灯光。裴楚在光线迷离的幻影里突然又想起和苏子瑜吵架的那一天。
那次争吵,其实在他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有意为之的,因为他比苏子瑜更早见到江亦姝和骆邵宁的合照素描。
他算计了苏子瑜。
十年为期,如今她对他早就没了当初的排斥和偏见,甚至渐渐习惯他的存在,可这还不够。
他不想卡在朋友的关系里不上不下,他们之间已经够熟悉了,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而江亦姝和骆邵宁的事正是最好的突破口。
对付苏子瑜一味地陪伴守候是行不通的,这些年喜欢她的难道还少嘛,但哪个敢把事情挑明了说?就连庄时叙都是如此,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吗?男人感知情敌,就和雷达发现敌机一样准。
苏子瑜这个女人性格实在是太别扭了,对待身边的人都有明确的分类,朋友就是朋友,同事就是同事,一但在一个分类里固定,再想把关系近一步就太难了。
可偏偏她的态度又让人望而远之,不敢说破。
如果不往前跨一步就只能在搭档的位置上待一辈子,所以只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让她直面这份感情,他才有机会。而且,他瞒着苏子瑜查江亦姝的事终究是个麻烦,一起揭开也好。
只是,他虽然推动了那一场冲突,可是真正面临的时候到底还是慌了,苏子瑜对感情之事实在是迟钝到令人发指,摊牌之后的结果谁也无法控制。
他当然害怕最后会一场空,但现在弓已经拉开,就没有回头箭了。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就是要让苏子瑜想明白,她对他到底是习惯,还是喜欢。
我如此处心积虑,只为谋你的心。
寒凉的风从登机口吹进来,裴楚拉高了衣领,忽然苦笑一声,“真是比破个悬案还累……”
阴沉沉天空里,有一架飞机慢慢滑过,伴随着轰隆声冲入云层。
城市另一端,苏子瑜忽然仰头,窗外天空下,巨大的客机成了视线里小小的一个白点缓缓飞过。
——
刑警队在曹文斌的案子后悠闲了好些时日,最近需要跟进的重要案子只有打拐组主导负责的一起拐卖案。
在经过精心地撒网布局后,警方成功捣毁了这个拐卖妇女的犯罪组织,其核心成员尽数被捕。
行动结束后苏子瑜跟着警车一同回到局里,虽然行动圆满成功,但是后续工作还有不少。
也不知道埋首工作了多久,直到敲门声响,苏子瑜才抬起头,外面已是夜色浓稠。
刚妹探头进来,“副队,戴局找你。”
苏子瑜放下手头的事,“知道了。”
光线淡淡的走廊里偶有微风吹来,窗外霓虹灯璀璨。
她走进戴局办公室,迎面碰上从里面出来的庄时叙。他脸色依旧是久病的苍白,在明暗光线里更为明显。
“子瑜。”
苏子瑜应了声,并未多聊,两人错身而过。
戴局正在喝茶看电脑,听到脚步声回头,脸上露出笑来,“小苏。”
“戴局,你找我?”
“对,你不是申请重查12.29自杀案嘛,我批了,”他正了正坐姿,递了份文件给她,“其实这事儿裴楚那小子也提过,希望能把12.29自杀案和骆邵宁的车祸并案调查。”
苏子瑜垂眸,手上的正是裴楚的书面申请材料。
“裴楚现在去首都培训了,这件事你先着手查着,至于调查方向有什么想法吗?”
“从现在掌握的一些线索来看,我怀疑有个不知名的组织和这两起案子有关,他们以血色火焰为标志,具体目的尚不可知。”
戴局点点头,“那伙人是得好好查了,上个月公安系统被入侵也和他们有关。”
苏子瑜闻言怔了怔,“他们偷了什么重要资料吗?”
“重要资料倒是没丢,就是少了份二十多年前的在职警员名单。”戴局说,“具体的你去问时叙,他比较了解。我总觉得那伙人来者不善,小苏啊,你上点心,尽快查清楚了。”
“好的。”
——
走出戴局办公室,远处的夜景绚烂动人。走廊里有扇窗半开着,冬日夜里寒凉的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
苏子瑜边走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裴楚的聊天界面,“你的申请戴局批了,”怕他不理解,又加了一句,“12.29自杀案和骆邵宁的车祸可以重新调查了。”
快走到三楼的时候,对方还没回复,苏子瑜突然停了脚步,犹豫片刻,一字一字地打下一句话:“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你舅舅进行恶意地揣测,是我不对,我会调查清楚的。”
——
首都,公安培训基地。
会议室里亮如白昼,裴楚坐在椅子上,旁边是湖城刑警队队长谢宜修,最前面投影仪下,仲越正在讲案例分析课。
口袋里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摸出来看了一眼,瞥到消息人名字的时候,目光一紧,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机,还故意将屏幕扣在了桌面上。
仲越讲的是前些年一个大案,大家听得很认真,裴楚敛神刚要仔细听,手机又响了一下,不同于在口袋里的时候,屏幕紧贴着桌子,震动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离得近的同行纷纷看过来,谢宜修看了看桌上手机,又看了看裴楚似乎认真听课完全不受影响的表情,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但过了几分钟,震动声又响了。
裴楚心里痒痒,到底没忍住拿过手机看了眼。
最后进的那条消息正儿八经的,跟做检讨似的,他觉得有些好笑,脸上忍不住也露出些许笑来。
谢宜修转头,小声问:“子瑜?”能在仲越的课上让裴楚分心的除了苏子瑜不做他想。
裴楚心情不错,神秘莫测地淡笑,“嗯哼。”
一只手快速在屏幕上打字:“没事,我理解。”
过了一会儿,苏子瑜有了回复,“嗯,调查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裴楚发了个“好”,又默默加了个卖萌的表情。
他小动作频频,连最前面的仲越都发现了,更何况是身边的几个同事了,有人小声八卦,“裴少,有什么好事儿呀,笑得这么荡漾?”
马上又有人接话,“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裴楚坐直身子,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面不改色地淡淡道:“滚蛋,老子认真学习呢,别打扰我。”
众人:“……”
课程结束后,裴楚第一个起身,抓起手机和笔记本,朝谢宜修挑了下眉,“我还有事儿,先走啦。”
此时,夜色已深,偌大的城市沐浴在灯海之中。
他坐进车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宋叔叔,我二十分钟后到。”
电话那头的人正是宋文,他是骆邵宁的朋友,出事前,两人曾在美国见过一面。也正是如此,裴楚之前才会一直找他。
宋文是一名无国界医生,当初裴楚从云南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了索马里,而且行踪不定,一直联系不上。
——
和宋文约定的地方,是老城区里的一家咖啡馆。
时间有些晚了,天幕漆黑,店里的客人寥寥无几。
裴楚点了杯咖啡,稍稍等了会儿,门口风铃一响,转头就见宋文衣着休闲地走了进来。
他几步过来,坐到了裴楚对面,“阿楚,好久不见啊。”
宋文和骆邵宁关系好,因此裴楚对他很熟悉,“好久不见,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