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势浩大的剪彩仪式还未开始就被迫停止,警车呼啸着开进校园,凝重的气氛在空气里扩散蔓延。
二蛋一向自诩胆子大,但看到现场情况的时候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倒不是被害者死状有多可怕,以前即便是再支离破碎的肢体也是看到过的。
只是死者抱着自己脑袋的这个姿势……太诡异了。
法医程沉进来验尸,刚一碰,尸体就直挺挺地倒向了一旁,那颗脑袋一骨碌就滚到了地上,眼睛就对着二蛋,骇得他险些失声叫出来,“我靠,程法医,你想吓死人啊。”
不远处,苏子瑜戴着手套脚套站在最尽头的栅栏门前,全然不管身后的动静。
和所有的学校一样,务源中学也是被圈在围墙里的,两米多高的水泥墙上立着防护网。
整个学校除了正大门外就只有这一扇小门了,是最常见的那种绿色栅栏铁门,用生了锈的锁链锁着,底下缺了一个小口,勉强能容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通过。
“这是以前为了施工方便开的,后来学校落成后就一直锁着,前些年有学生调皮弄了一个口子出来,平日里偶尔会有流浪狗、流浪猫钻进来。”
校长已经年过五旬,在务源中学工作了小二十年,还是头一回碰到凶杀案,被叫进来询问惴惴不安得很,一边说话一边不由地搓着手。
“这个树林,出入的人多吗?”
“没什么人出入,这里脏兮兮的谁愿意进来啊,不过昨天上午工人给围墙重新施工浇筑,他们进来过。”
“上午什么时候?”
“9点多开始的,树林这是最后的一部分,差不多下午一两点才结束。”
苏子瑜颔首,没再问什么,正好刚妹带人进来,便让他继续问着。
现场的排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顺着石子路走了几步,来到尸体正前方,法医助理蹲在不远处,拿着镊子仔细收集着被黑狗咬断的几节指骨。
抬头环顾四周,种着的都是香樟,在冬天依旧茂密,昨夜的雨让空中泛着一股泥土的咸腥气味,外围的围墙两米五的高度,加上带刺的防护铁丝网有三米多高。
如校长所说,围墙才刚浇筑过,顶端的塑料薄膜都还未拆。
尸体旁的杂物被清理在一旁,苏子瑜拖了张桌子到墙边又叠加了张椅子,“二蛋,过来扶着。”
二蛋闻言转头,苏子瑜人已经一只脚踩在桌子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了,“我滴娘哎,副队你小心点儿!”他匆匆跑过去扶住。
手在上面一撑,苏子瑜整个人都站在了上面,明显感觉到脚底下微微地一陷。
退后一步掀开薄膜,果然刚才站立的地方细微凹陷了,隐约可分辨出一个脚印的形状。
混凝土还没彻底干。
苏子瑜又在周围看了圈,然后从上面一跃而下,“把围墙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留下的脚印。”
吩咐完二蛋做事,她径直往外走。
树林外头围了不少人,今日学校里人员混杂,媒体也来了不少,此时一窝蜂堵在外面,场面混乱。
苏子瑜出来的时候,几个同事正在维持秩序。
“把警戒线往外拉,整个树林都封起来。”
“好的,副队。”
她低头摘脚套,陆琛挤过人群上前,神色担忧,每每宁城发生案子他都是如此心神不安,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妹妹要亲历死亡背后的残忍与痛苦,还有可能置身于危险之中,“出什么事了?学校怎么会有命案?”
苏子瑜不便透露细节,“哥,你先回去。”
刘乐佳小跑过来,“拿到受害者的资料了。”苏子瑜接过文件夹翻了两页,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就匆匆往教学楼去了。
陆琛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动。
这些年苏子瑜始终奋斗在最危险的一线,那样瘦弱的肩膀扛起的是这座城市最坚实的盾牌。可他的心总是提着,生怕妹妹和养父一样在办案中牺牲。
她本该和所有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健康地长大,安稳地工作,然后找个相爱的人厮守一生,但是她却偏偏走上了一条没有退路、荆棘遍布的路。
张幕回答完警察的问题,转头瞥见苏子瑜纤细孤直的、越来越远的背影,淡淡阳光如同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单单一个背影就有些令人错不开眼。
“苏警官很特别。”
陆琛回神,目光在他脸上掠了一圈,格外骄傲地笑了,“那当然,不然怎么会介绍给你啊,印象如何?”
“很好。”想起树林中苏子瑜厉声而喝的模样,张幕也笑了,“走吧走吧,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
就如张幕回答的那样,他对苏子瑜的印象很好。
停车场里,车子陆陆续续都走了,他坐进车里并没有急着发动,打开窗点了根烟,副驾驶上整齐地放着那件黑色冲锋衣。
头顶的太阳渐渐升至最高,已经到正午了。
停车场紧挨着学校大门,张幕看见有警察不停地进进出出,附近很多听闻消息的居民也都或好奇或不安地赶过来看热闹打听消息。
烟快燃尽,他随手扔到了窗外,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人接起,他咧嘴笑了起来,热络地喊:“楚哥。”
——
首都。
又是一个晴天,天空蓝得如同水洗过一般通透明朗,空气也是难得的清新。
吃过午饭,裴楚陪着老爷子在院子里下棋,黑子白子在棋盘上无声较量着。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正是局势胶着之时,裴楚划了免提,心思依旧还在棋局上。
“楚哥。”
张幕的声音传出来,老爷子不满有人打扰,微微哼了一声,“心不二用。”
“爷爷,你‘哈’都没用,胜负已定。”裴楚挑着眉毛笑,手里又落了一子,看似被逼至惨败边缘的黑子竟绝处逢生。
老爷子愕然,没想到他棋路如此诡异莫测,懊恼地拍了记大腿,“臭小子,就你路子野!”
“兵不厌诈。”裴楚摸了颗棋,淡笑着耸肩,余光瞥了眼手机,“老五,什么事?”
“今儿我可算是见到你那大名鼎鼎的搭档了,长得可真是漂亮,以后谁他妈再跟我说警局没美女我就跟他急。”别看张幕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人前一派正经圆滑的样子,但到了裴楚这些兄弟面前,本性立刻暴露无遗。
裴楚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听到这话落子的手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子瑜?”
“陆琛把她介绍给我认识,不过运气不大好,这前脚刚认识饭还没来得及吃,后脚就碰上人命案子了。我说你在宁城待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有人敢犯事儿啊。”他停了停,应该是想起了现场血淋淋的一幕,语气有些心有余悸,“今天差点儿没给我吓死。
“不过苏警官看着性子冷,实则还挺细心的……”张幕三言两句把事儿说了一遍,当然也不会漏掉苏子瑜给他遮衣服那事儿。
“啪哒——”
老爷子紧跟着落子,刚才反扑后势头正劲的黑子一下子被杀了一大半,胜负再无悬念。
将手里另一颗子丢回棋笥,老爷子说:“忙你的去吧。”
“抱歉,爷爷,我等下再来跟您下。”裴楚自然已经没了下棋的心思,连脸上惯有的痞笑都隐了,关了免提把手机举到耳边,起身就往楼上去了。
裴老夫人端着水果从屋里出来,“阿楚不想下了?”
“哪里是不想下,分明是心乱了。”裴老爷子看着棋盘无奈地摇了摇头,裴楚落下的最后一子简直是自寻死路,跟自家孙子下了这么多年的棋也从未见他这样心不在焉过。
“我说他怎么一直不肯回来呢,就算是为了那件事也不该啊,原来……”他摇摇头,“这臭小子心思藏得可真深。”
——
因为现场有记者,务源中学惊现无头尸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早就传得满城风雨,新闻报道都在实时跟进。
裴楚打开电视,是一档宁城午间新闻的回放。
小小的树林内外全是警察,随着镜头的拉近,似乎看到有法医在验尸,远远地有人从最里面走出来,跑步鞋搭着白色的裙子,穿得有些少也有些奇怪,但艳丽的容貌还是让人不由地多看几眼。
“呀!这个女人!”裴楚愣了几秒,想起刚才张幕说的话,立时炸毛,“什么眼光啊,裙子丑死了!”
等目光再回到电视屏幕,画面已经转了,是警察抬着尸体出来的一幕。
尸袋明显地空了一个地方,是头的部位。
裴楚此时才正经起来,神色一凝,抬眼仔细打量起画面中的环境来,偏僻的树林、翻越不易的围墙……还有奇怪残忍的作案手法。
新闻还在继续,只是地点换到了教学楼,“据本台记者了解,死者为该校宋姓学生……”
裴楚看见记者身后的教室里,苏子瑜正在检查死者遗物,因为镜头拉得远,看不清她的模样,但他知道她此刻神色必定是冷肃的。
张幕的电话还没挂,见裴楚迟迟没有回应又喊了几声,“楚哥,你在听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