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瑜继续问,“缘鑫商场和森泰酒店的事,蒋总应该知道吧?”
蒋尧安微微一愣,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目的所在,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回答,“当然,公司的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据我们猜测,这可能是有人刻意针对贵公司,不知道贵公司在商场上可得罪过什么人?”
“这……”蒋尧安有些惊讶,“我们公司从来都是和别的企业良性竞争的,不可能有这样恶意报复的对手。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了?”
裴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他举止得体,说话进退有度,比早上见的那个草包不知道好了多少。
果然下一秒,裴楚就深刻体会到了和聪明人打交道的省心。因为还没等他们问,蒋尧安就自己想到下一个问题并认真回答了。
“不过,如果是私人原因我就不清楚了,小萱性情温和,是从未得罪过人的。我也未曾和人结仇……”说到这里,蒋尧安想到了处处针对自己的李澄阳,但是家丑不外扬,他自然是不会事无巨细地和警察交代这些的,“至于大哥和岳父,我说不好。还得你们亲自去求证最好。”
——
见过蒋尧安之后,两人并未立刻急着去见李立东和李澄阳,而是拐进了一处公共休息区。
下午两点半,午后的阳光微暖,此刻正是员工忙碌的时候,休息区里空无一人。
裴楚扶栏站在窗边,一抬眼就能将半个宁城收入眼底,“你觉得这个蒋尧安如何?”
苏子瑜想了想回答道:“颇有城府,能力应该也不弱。”
裴楚勾唇笑了笑,“一个草包的继承人,一个精明到看不出缺点的女婿,还有一个据说病弱到鲜少出门的女儿。这个天成集团可比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
和蒋尧安的淡定不同,李澄阳听闻他们的来意,立刻就炸毛了,“公司发展迅速,背地里眼红的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到底是谁干的?调查抓人不应该是你们警察的事吗?”
裴楚懒得再开口。
苏子瑜只好接过话头继续问,“真相如何,警方自然会调查清楚,但是如今对方似乎是冲着天成来的,能有你们的配合也许就能更快地找到作案人。”
李澄阳最近诸事不顺,实在没心思搭理旁人,“我不清楚,你们去问老头子吧。”
待裴楚和苏子瑜离开后,李澄阳忽然站起来在窗前来回踱步,“针对天成?我看分明是针对我!难道是蒋尧安那个家伙?”
他喃喃自语着,“不对,他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
——
因为李澄萱的身体状况,蒋尧安和李澄阳都拒绝了警方想约谈的建议。
因此今天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集团的董事长李立东。
李立东已是花甲之年,面容显出老态,头发花白,但是精神奕奕,看上去身体格外硬朗。
对于警方的来意,他显得有些意外,露出一种连苏子瑜都看不懂的复杂神色,“我年轻的时候倒是得罪过不少人,但是创立天成后就再没有与人结过仇了。”
李立东功成名就之前是个人人看不起的混混,打架闹事都是家常便饭,但若是当时结的仇到如今都快三四十年了,和Devil那些人在年龄上都不符合。
苏子瑜又问了一遍,“你再好好想想,真的一个都没有吗?”
李立东笑了,带着种长辈的亲切,“没有。”和儿子的抓狂焦躁相比,他实在是平静得很,可是这种平静又和蒋尧安不同,是一种历经千帆后,通达的平静。
“应该只是巧合吧。”他如是说。
这时,裴楚将有火焰图案的图片递给李立东,“你见过这个吗?”
李立东微微一瞥,唇角抿了下,然后缓缓地摇头,“没见过。这个和纵火案有关吗?”
Devil的事不便多言,裴楚只道,“这是纵火人留下的标记。”
李立东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但依旧肯定地回答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图案。
明白此行大概是问不出有用的线索,苏子瑜和裴楚也没有多留。
恢复安静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李立东安静坐着,过了良久,他叹息般开口,“血色火焰吗?”
——
李家的这几个人给裴楚的感觉都有些怪怪的,但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不过眼下还有其他事,他也没有深究。
虽有关于Devil下一次动手时间的猜测,但是出于安全考虑,警方还是对凤凰儿童乐园进行了24小时不间断地监控。
日升日落,四天时光弹指而过。
这段时间里,除了对儿童乐园的监控之外,裴楚还带人卯足了劲儿从朝华孤儿院下手追查阿让的身份。
整整四个昼夜,不休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苦心不负。
在开园日当天上午,Devil策划者阿让的身份似乎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
苏子瑜对朝华孤儿院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老旧的院落里总会传来欢声笑语,每每从后门走过她都忍不住缓一缓脚步,再缓一缓,像是留恋着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快乐。
后来有颗橘子从天而降,带着小男孩善意的温柔——“你在伤心吗?”
那一句话几乎成为她荒芜童年里少有的温暖。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多大。他们常常用橘子联系,后来男孩病好了也会来后门和她说话。
其实,大多时候是他说,而她在听。
孩子的世界简单得像是黑白画,非黑即白,而他描述中的那座孤儿院如此的美好,让她一度恨不得自己就是个孤儿。
当时小小的她以为,这样的友情可以持续得久一点更久一点,直到彼此都长大。可是分离来得那样快,那时时都能听到欢声笑语的院子里,有一天忽然变得寂静。
大人们说,院长没有钱,开不起孤儿院了。她并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她只知道好久都没有见到小男孩了。
那天入睡前,她对自己说:明天去看看他,从大门走,请求院长让她进去看看吧。
只是,她终究都没能进去看一眼那个让她无比向往的院子。
一场大火将朝华烧得一干二净。
那天早晨,她在后门处发现了好多烧得焦黑的橘子。
……
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连戴局长都来了。
刘乐佳分发了资料,在裴楚的示意下慢慢开口,“朝华孤儿院成立于1987年,院长原是一名乡村教师,名叫宋天航。1997年因经营问题,朝华无法再正常开办,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宋天航在打击之下带着妻儿一起自焚了。”
这种旧案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上次开会也讲过,可是再听一回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二蛋摇头叹息,“太狠了。”也不知是在说谁。
戴局是后来才调来的,知道得还不如他们多,听后只觉唏嘘不已,“97年的事儿,诶,老梁啊,你应该参与了吧?”
被点名的梁耀辉愣了一下,唇色很淡,“哦,是啊,那个案子挺惨的,一家三口都烧得不像样了,那个宋院长还真是个狠心的人啊。”
众人默然。
刚妹沉默片刻,然后问出了重点,“这个朝华和咱们查的阿让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问题令刘乐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古怪,裴楚和苏子瑜也是一样。众人越发好奇,就是庄时叙都抬眼看过来,漆黑清幽的眼底带着些许感兴趣的情绪。
“宋天航的儿子叫宋清让。如果他没死,年纪和我们推断的阿让的年纪应该相仿,都是宁城人这点也对得上。”
整个会议室:“……”
窒息一般的寂静迅速蔓延,所有人都是吃惊的表情。
戴局长事先也不知道这么回事,一听就糊涂了,“什么意思?你们觉得这个宋清让就是阿让?”他笑起来,但是语气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裴楚,你小子能不能着调些啊,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难道还能从地底下爬出来作案不成?”
裴楚摸摸鼻子,无言以对。
苏子瑜开口,“查到这个结果,我们也很意外,大概只是巧合吧。”
刚妹猜测,“会不会是重名啊,名字里有个‘让’的还挺多见的啊。”
“我们暂时没查到这样的人,但是不排除这个可能。”刘乐佳回答。
朝华已毁,当初所有孤儿的资料也随着97年那场火付之一炬了,所以查访起来并非易事。
二蛋觉得宋清让就是阿让这个猜测简直是胡扯,“这怎么可能啦!也许阿让根本就没有在朝华待过,也许他用的是假名,总之不可能是宋清让的,咱们唯物派好吧!再这么说下去可就成惊悚故事了!”
这个判断本就虚得很,刘乐佳也没坚持,“阿让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真的不好查。”
戴局敲着桌子,“我知道这次的案子比较棘手,大家辛苦点,等案子结束了,每个人都轮流休个年假,放松放松。”
能让戴局长松口给他们放假,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哪怕手里案子距离结束还没个影儿呢,就一个个欢呼起来。
“德行!”戴局失笑,转头去看了眼裴楚和苏子瑜,“那个什么宋清让的,既然早就死了,你们就不必花那工夫再查了。”
裴楚和苏子瑜对视一眼,忽然他说了今天这场会议里的第一句话,“就是查也查不到了。”
戴局不解。
苏子瑜沉声解释,“因为朝华自焚案的卷宗全都意外被毁了。”
这也是他们对“宋清让就是阿让”这个荒谬的猜想,始终不能完全否定的原因。
安静下来的众人也都听到了这句话,纷纷一愣。
就在这时,墙上的挂钟打铃报时了。
周六,上午10点。
距离凤凰儿童乐园开园还有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