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只是两起意外,可是那么短的时间里一个重大案件的资料先后丢的丢,毁的毁,如今想来,不得不让人怀疑。
忽然,绿化带里造型别致的音响传来乐声,不远处,露天舞台下围起了越来越多的人。
裴楚看到有几个人被秘书保镖簇拥着坐到了第一排的位置上。
是李澄阳还有蒋尧安夫妇。
他的视线落在蒋尧安身边的女人身上,那应该就是李澄萱了。隔得远,并不能看清五官,但光从纤瘦的身形和走路姿态就能看出那是个久病之人。
那三人苏子瑜都见过,并不感兴趣,只低头拿手机看了眼时间——11:40。
距离开园日的特别表演还有20分钟。
苏子瑜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人群里。乐声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游客往舞台边聚拢。
她调整了下耳机在耳道内的位置,“人群开始集中了,注意点儿。”
“收到。”
“明白。”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到了11:50,园区内一切正常,连小孩子打架、夫妻拌嘴这种小事都没发生。
裴楚站得有些没精打采,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也十分让人不爽。他撇撇嘴,然后晃悠到旁边去了。
苏子瑜无奈地摇了摇头,想看表演的人还在一个一个往前涌,她快速地扫过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人。
穿着亲子装的一家三口,依偎慢行的情侣,说说笑笑的闺蜜,还有搬着表演道具的工作人员。
“这个箱子太重了!”
“我这大鼓也重得很,别说话了,赶紧的吧。”
几个工作人员一边抱怨着一边从苏子瑜身边走过。她闻言回头,只看到最后一组人搬着的黑色木箱。
——
“看什么呢?”
裴楚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两瓶矿泉水。
“没什么。”苏子瑜拿过一瓶,并不是很渴,拧开微微抿了一口。
她头发有些散,碎发被风吹得都拂到面上了。裴楚拧好瓶盖,一手拿着,另一只手去替她理碎发。
苏子瑜回头,目光相对,她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裴楚心里那股因为Devil而起的烦躁,渐渐就消散了大半,然后,他也笑了。
——
中控室。
监控里,容貌不凡的男女相视而笑,像是一幅美丽动人的油画。庄时叙的目光在苏子瑜的脸上掠过。
唇角微抿,他撇开眼,去看其他的监控,有好几台摄像头都能拍到露天舞台,此时表演即将开始,漂亮的女郎已经跳起了开场舞。
——
稚气的童谣,一段充满孩子气又搞笑的舞蹈,吸引孩子们看得目不转睛。
两个主持人很快上台,一唱一和地说起了开场白。同时有工作人员将一个黑色半人高的木箱搬上了台。
“我们儿童乐园的吉祥物大家知不知道是什么啊?”
台下响起回答:“KK!”
“没错,就是KK。”女主持拉开箱子,露出里面红色的大玩偶,“接下来,就由我们的魔术师和KK一起给大家表演个魔术——烈火重生!”
掌声雷动里,穿着黑风衣的男人上台了,正是宁城颇有名气的魔术师。
表演很快开始,男人以一个小小的火焰变玫瑰的魔术炒热全场气氛。苏子瑜和裴楚站的位置离舞台不远不近,正好能借着地势高,越过人群看清台上的情况。
苏子瑜又喝了口水,看到男人再次打开箱子,将里面的玩偶展示给众人,然后他合上了小木门。
现场格外的正常,一度让人觉得他们的判断失误了。
苏子瑜走了两步去给裴楚扔空水瓶,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说不出来是什么。
然后,她抬起头,看到大门下两个玩偶的背影。
余光里,火焰闪烁着。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直接炸在脑海中,苏子瑜倏然回头,猛地往舞台方向冲。
她打开通讯器大喊:“拦下他!”
——
箱子遇火就着,这原本只是一个障眼法,火焰会烧几秒,魔术师红布一遮就尽数熄灭,然后再开箱子就是大变活人的戏码了。
可是,红布被火舌吞进,台上的男人一愣,台下的人也都傻眼了。
魔术失败了?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
火焰燃得极快,舞台上地毯都着了。工作人员慌了神,急忙去搬灭火器。
木板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没一会儿,就轰然倒塌了。里面的玩偶摔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竟然在火势里慢慢蠕动了起来,一下比一下幅度大。
紧接着,竟是凄绝的痛叫——“啊!救命!救救我!”
被突发的意外惊得安静下来的场地里,这惊恐的呼救声清清楚楚传到前排每个观众的耳朵里。
——
李澄萱坐在最前面,这个魔术一开始她就浑身绷紧,原以为很快能结束,谁知竟是半路出了状况,台上的火越烧越大,和记忆里模糊的大火渐渐重叠。
头疼欲裂,脸上血色褪尽,她抱着头像是离水上岸的鱼快要窒息了,只能“哧哧”地喘着粗气。
蒋尧安立刻察觉,脸色微变,迅速用手挡住她视线,然后抱着她安抚,“别怕,只是小意外,很快就能解决。”
说着,余光瞥了眼脸色发黑的李澄阳。
李澄阳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烦躁地吼,“你看我干嘛!”然后又对着工作人员骂,“都是死人啊!赶紧灭火啊!”
然而,下一秒,突然蠕动的玩偶却是吓坏了所有人,“啊!救命!救救我!”
李澄萱身子剧烈抖了一下,终于崩溃般尖叫起来——“啊!!”
似是堵塞已久汹涌澎拜的洪水寻找到了缺口,惊慌的喊声此起彼伏。
“有人在里面!”
“快救火啊!”
“……”
人们推搡着,奔跑着,大人的咒骂与孩子的哭声交织,场面乱得一塌糊涂。
“别挤了,有人摔倒了!”人群中有人哭着大喊。
可是周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句话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更大的杂声里。
裴楚脸色冷得吓人,狠狠骂了句脏话。他一边避开人群往台上冲,一边朝通讯器里吼:“外面的人全部给我进来!赶紧控制场面!”
所有警员都动了起来,远处警笛呼啸而来。
“救命!救命啊……救救我……”
苏子瑜几步并作一步地冲到了台上,嘈杂的响动渐渐远去,她只听见自己一下接着一下急促的呼吸声。
下一秒,工作人员也回来了,好几个灭火器直对着玩偶喷洒,干粉扬起,遮得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
过了一会儿,裴楚跑上来,垂眼去看,一颗心狠狠沉到了谷底。他把身上的通讯器一把扯下摔在了地上,面沉如水,“妈的!”
——
大批警察将儿童乐园围得水泄不通,大部分游客已经疏散,遭踩踏受伤的人员也都被救护车带走。
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园区内,如今变得死一般寂静。
处理现场的警员无人说话,目光不由自主瞥向舞台。
气球彩带,都被火势撩得乱七八糟了,地毯少了个大洞,裸露出铁质骨架。
焦黑的一团里,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在一起。空气里隐隐能闻到焦肉味,令人几欲作呕。
裴楚脸色极其难看,一言不发地站着,直到胡晏骁带着助理赶来,才拉着苏子瑜退开。
头顶,阳光热烈,初春的暖意尽数都在这阳光里了。可是对在场所有人来说,这一日却是格外的冷,比下雪的寒冬还要冷。
苏子瑜走下舞台,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垂眼,能看见自己小小的影子。
身后响起熟悉、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抬头,看着走过来的裴楚,神色冷淡像是结着层霜,“他们开始杀人了。”
不单单满足于纵火的游戏,真正的杀戮才刚刚揭开帷幕。
……
现场的勘察工作有条不紊进行着,刚妹回了趟警局,再来的时候乐园大门口已经被媒体和围观群众堵得水泄不通。他艰难地从一侧挤进来,一路快跑到裴楚面前。
“师父,确认死者身份了。”他喘着气,来不及歇息就直接说,“尹培勇,52岁,在职小学教师。昨天下班后他迟迟没有回家,家人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还是没有寻到人,之后在夜里11点报了警。他下班常走的是城北一条双车道马路,因为离得近,只要走过两个红绿灯,然后穿过一个弄堂就能到家,所以一直是步行上下班。
“那条路上的监控已经查到了,在第二个红绿灯的时候,摄像头还拍到了他,因此初步断定,是在弄堂里被袭击的。之后就……”
刚妹瞥了眼台上的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不说话了。
尹培勇被人硬生生塞进玩偶里,然后当着无数人的面被活活烧死了。手段如此残忍,很多警员办案一辈子都碰不到这样变态的凶手。
裴楚脸色更冷了,翻看着刚妹带来的资料,越是往后翻眉头皱得越紧,没有案底、即将要退休的老师。完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Devil为何会选择他作为头一个目标。
苏子瑜问:“尹培勇和天成集团有关系吗?”
刚妹想了想,肯定地摇头,“没有。”
“呵,”不知看到了什么,裴楚忽然冷笑了一声,“跟天成没有关系,可是却和朝华有关。”
苏子瑜一惊,低头去看。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记录着——尹培勇曾是朝华孤儿院的副院长!
她抬眼,裴楚也正好低头看她,视线在空中相对。合作多年,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裴楚合上资料扔给刚妹,转头喊刘乐佳:“李澄阳人呢?”
刘乐佳回:“李澄萱受惊过度晕倒了,他们都在医院。”
——
李澄萱又做了那个梦。她被困在漆黑的夜里,伸出手都看不见自己五指的夜,没有任何光,也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像鬼。
她害怕极了,心脏狂跳,茫然地走着,“老公!老公你在哪里啊?”
周围好冷,寒气像是要钻进骨子里。她艰难地走着,边走边哭,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