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早就听说客栈里住了两位贵客。此时他正坐在一个巨大的罗圈椅上,他赶忙起身欢迎弗朗兹。现在那种麻木的痛苦感已消失了,身体也恢复得很好了,长时间交谈已不成问题。
彼此寒喧过后,弗朗兹说:
“我想先问你,你真的相信喀尔巴阡城堡有鬼神存在吗?”
“事已至此,不相信又能怎样。”尼克·戴克答道。
“是鬼怪阻止你翻过城堡的围墙吗?”
“我相信这点。”
“你有什么根据?”
“如果那不是鬼怪的话,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就难以理解了。”
“请你告诉我一切,别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好的,伯爵。”
然后,尼克·戴克把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遍。这些也只是证实了弗朗兹在金玛阡客栈与那些顾客谈话时所听到过的一样。显然,弗朗兹认为这些事实纯属自然现象。
概括地说,只要城堡里住的是人而非鬼怪,那天夜里的事就很容易理解,他们用机器设备制造出声光幻影。至于帕塔克医生宣称他被某种无形力量固定在地上,或许他只是处在某种使人产生短暂幻觉的状态。或许他的手脚动弹不得,仅仅是因为他被吓呆了,弗朗兹就是这么向尼克解释这件事的。
“但是,”尼克·戴克说,“难道那个胆小鬼的双腿会在他想逃跑之际恰好不能动吗?这根本不可能,你得承认。”
“噢,”弗朗兹继续说道,“咱们姑且认为他的腿可能是被某个埋伏在沟底草丛中的机关给夹住了。”
“但如果被夹住的话,”尼克说,“它会把他的腿弄破甚至弄残,但事后他的腿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也许你是对的,尼克,但也可能是被某种绊索缠住了双腿。”
“那我倒想请教,绊索最后是如何自动松开的呢?”
弗朗兹无言以对,这令他非常尴尬。
“况且,伯爵,放下帕塔克不说,我自己的亲身感受总不会错吧。”
“是的,先不说他了,你说说你经历的事吧,尼克。”
“我自己能体验得到,肯定那是可怕的电击,那种滋味与众不同。”
“你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吗?”弗朗兹问。
“没有,先生,这种技术水平不是寻常的人力所能做到的。”
“是当你抓住吊桥铁环的时候吗?”
“是的,我刚刚触到它就好像突然全身瘫痪了。幸亏我抓铁链的那只手没有放开,我滑落到沟底,帕塔克赶到时我已经昏迷了。”
弗朗兹摇了摇头,一副不太信服的神情。
“您也看见了,伯爵,”尼克继续说,“我跟您说的这些就摆在眼前,如果我在这床上整整地躺了八天,胳膊和腿都动不得,还认为这是想象出来的那就太荒唐了吧。”
“我没说你在想象,”弗朗兹说,“你肯定是受到了残忍的电击。”
“不仅残忍,而且是恶魔一般的。”
“不——这点我不敢苟同,尼克,你相信你是被恶魔击中了,我不这么看,因为世上根本不存在任何鬼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那么您能解释我身上发生的事吗?”
“一时还不能,尼克,但这一切总会水落石出的,而且是以最直接的方式。”
“但愿如此。”尼克说。
“请告诉我,”弗朗兹继续问,“这座城堡一直属于鲁道夫家族吗?”
“是的,伯爵,现在还是他们家的,尽管该家族的末代子孙鲁道夫男爵失踪多年,杳无音讯。”
“他失踪多久了?”
“大约20年了。”
“20年?”
“是的,伯爵。一天鲁道夫男爵走出了城堡,他离开几个月之后,堡内最后一个仆人也死了,从那时起再也没人见到过男爵。”
“那么从那时就无人进入过城堡吗?”
“是的。”
“当地人怎么看他?”
“都认为鲁道夫男爵失踪后不久便客死他乡了。”
“他们错了,尼克,男爵还没死——至少五年前还没死。”
“他还健在?”
“是的,5年前在意大利——那不勒斯。”
“您与他见过面?”
“是的。”
“在最近的五年中呢?”
“我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尼克沉思了一会儿,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但一时还拿不准,想了一下,终于他明白了想法,抬起头来,皱着眉头说:
“难道不能想象,伯爵,鲁道夫男爵带着与世隔绝的想法回到城堡隐居起来了吗?”
“对——但这太离奇了吧,尼克。”
“假设是,那他为什么把自己封闭起来而又不许外人接近呢?”
“无法解释。”弗朗兹答道。
但是这一想法已开始盘旋在弗朗兹的脑海中了。这个一向如此神秘怪诞的人离开那不勒斯之后,难道不可能心灰意冷一般回城堡隐居吗?因为当地人虔诚地奉行迷信,对他来说想与世隔绝地生活,拒绝每一个不受欢迎的造访者不是易如反掌吗,特别是他对周围地区的主流思想了如指掌的时候。
不过弗朗兹以为现在向村民说这些并没有用。也不必让人们得知他的个人隐私;另外还有许多理由都不充分。恰如尼克接下来所说的更让他清楚认识到这一点:
“如果城堡里居住的确实是鲁道夫男爵,大家也会认为男爵就是幽灵,因为只有幽灵才会对我这么残忍。”
弗朗兹不想旧事重提,就岔开了话题。说既然进入城堡这么危险,劝慰尼克今后别再冒失地尝试等等。叫他安心休养身体,今后的事不用他插手了,当局会派满腔热情的警察来揭开喀尔巴阡城堡的神秘面纱。
弗朗兹向尼克告辞,祝他早日康复,不要延误了婚期,因为届时自己会来参加。
随后,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客栈走去,回到客栈,他一天都没出门。
晚上六点钟,主仆二人在客栈大厅里共进晚餐,出于对伯爵的尊敬,柯尔兹老爷和别的村民都没到客栈打扰他。
8点钟左右罗兹科问:
“现在不需要我吧,主人?”
“不需要,罗兹科。”
“那我去平台那儿抽烟去了。”
“好了,你去吧。”
弗朗兹乏力地斜躺在罗圈椅内,一幕幕往事又在眼前浮现:那不勒斯圣卡罗剧院最后的演出……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鲁道夫男爵,他的头探出包厢,贪婪的目光盯着丝蒂娜,好像要吃了她。
……最后他收到了那个家伙的恐吓信,他恶毒地诅咒说,并说是弗朗兹杀死了丝蒂娜。
弗朗兹浮想联翩,慢慢进入昏睡状态。正在似睡非睡的朦胧中时,不过此时即使最小的声响他也会听到。
突然传进一阵轻柔的歌声,甜美动听的嗓音回荡在弗朗兹独处的大厅里。他也弄不清是否在梦中,站起身来仔细倾听。
确实,斯特芬罗那优美的乐曲正通过一张看不见的嘴在他耳畔哼唱,歌词很清晰。
“到那百花盛开的花园去,一起去吧,我心爱的……”
弗朗兹熟知这个浪漫乐曲……这是个无法言喻的甜蜜的爱情歌剧。在她告别演出会上,丝蒂娜在圣卡罗剧院举办的告别演唱音乐会上唱过这首歌……虽然不知不觉中似醒似梦,弗朗兹被深深地陶醉了,只想继续听下去。然而那一句唱完后,音乐声逐渐变小,消失在空气轻柔的流动中。
弗朗兹从朦胧中清醒过来,他跳起身,屏住呼吸,极力想抓住这个已侵入他心扉的声音萦绕的回声。
房子内一片沉寂。
“丝蒂娜的歌声!”他低声说,“没错,确实是她的歌声……那个我曾几度迷恋的声音。”
接着理智使他回到现实中,他说:
“我睡着了,我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