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西蜀,青城蝶谷。
刚刚一场大雪过后,满山满谷都被一片素白的冰雪封盖,层层叠叠,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山顶的石亭上,一个白色瘦弱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雪中。
她只穿着极薄的衣裙,白色的面纱盖住了她的脸庞,让人依稀只能看到她是个年轻的女子。
她就那么站着,宛如失去了心的幽魂。
阵阵的寒风从身后谷口吹来,带着层层的云海裹住她的身子,脚下是一片万丈的悬崖……
她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冰冷的双眸从白纱后透出来,定定的望着远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山道上,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缓步的上来。
他是那么的高壮,凌乱的长发不羁的散落在额头,一道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从深邃的眼窝中射出来。
宽阔的额头,笔直微曲的鼻,厚重有力的唇,这样的男子,就算站在万千人中,也能被人一眼认出。
他就像是一条苍龙,浑身的霸气和孤傲,在他的眼里,芸芸众生犹如草芥,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可就是这样绝傲的目光,在落到悬崖边女子身上的时候,却突然一软,刹那显出温柔。
他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似乎不忍去打搅她。
等到一阵山风吹过之后,女子那单薄羸弱的身子轻轻的摇晃,他的眉立刻微微皱起,反手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披在她的肩头。
“你……不该上来的,山路太险。”
面纱后的女子轻轻的吐气,“我只是站一会,不会有什么事的。”
男子轻轻点头,犹豫了一会,又说道:“我只是怕你受不得寒风,你若是病了,我……”
女子的肩头微微一颤,立刻从他的指尖不着痕迹的滑开。
“厉爷说笑了,我只是个无心的女人,其实早就该死了,厉爷该多花些时间在自家生意上的。”
他的脸色僵了一下,讪讪的收回了手,旋即狂傲的冷笑了一声,“生意?原来这天下间还有个南宫府能和我蜀中厉家分庭抗礼,可这一年里,南宫煜早已变成了酒囊饭袋,哼!长江南北偌大的生意,还有剩下多少能入我厉江流的眼睛?”
白衣女子的全身重重的一颤,仿佛听到了一个她毕生都不愿提及的名字!
厉江流很快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欠身温和的一笑,“柳儿,那天我的船队恰巧过江,若不是为了靠在岸边躲避风浪,又怎么可能救得了你?哼!自从我知道你为何落江之后,从心底里就再也瞧不起南宫府里的任何一个人!这大半年里,我一面在青城山上陪着你生产,一面命手下四处抢购南宫府的生意!嘿嘿……也算是南宫府平时作恶太多,如今气数已尽。南宫煜每日里只在胭脂窝里喝酒作乐,南宫府里更是暗中斗得敌我不分,我看用不了两年,这天下间就再也没有一家南宫府的商号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双手重重的扶在她不住轻颤的肩头,一道霸气十足的目光刺入面纱,似乎想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柳儿!你放心,南宫府里的人对你做过些什么,我厉江流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帮你讨回来!你安安心心留在青城山。终有一日,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到扬州城,让那些害过你的人,跪在你的脚下,乞求你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哈哈哈……那才叫血债血偿,畅快!畅快!!”
厉江流的大笑声,响彻山谷。而她却像是心冷如灰。
是的,她就是蔓柳,那个从大江里奄奄一息被厉江流救起的女人!
她默默的听着他的大笑声,终于幽幽的叹息,“厉爷,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这一生,我只怕永远也报答不完的。”
“哈!谁要你报答什么!”厉江流含笑摇头,迎风重重的一拂衣袖。
“我厉江流为你做任何一件事,都是心甘情愿!只要能帮你恢复名誉,报仇雪恨,就算是倾尽蜀中的财富,又算什么!?”
她没有再说话,面纱下的双眼,却痛苦的紧紧闭在一起。
厉江流察觉了她的异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放开了捏在她肩头的大手,关切的问道:“怎么?可是觉得冷了?那我们下山吧。错儿也该起来了,一会看不到娘亲,说不定要哭得乱套了呢。”
“错儿?”她痴痴的呢喃了一声,缓缓摇头,“不,我……我本不该生下他的!”
“柳儿!”厉江流不悦的皱起眉头,“你心里不好受,我不会怪你,可他毕竟是你的骨血,我终身都会待他视如己出!我还准备等他再大两岁,就认他做义子!至于他的父亲究竟是谁,我才懒得理会!你也别多想了,快点随我下山吧!”
厉江流说完,正要牵着她的手离开悬崖,她却突然用力的抽回了手,厉声的大喊:“不!我不要你为我做这么多!我……我会负疚!像我这样不吉的女人,是不该再留在你身边的!!”
“柳儿!”厉江流圆瞪的双目中瞬间滑过一团痛楚,用力的握紧她冰凉的小手,大声说道:“别傻了!什么不吉的女人!那是他们做的孽!又与你何干!?”
她的身子微微一晃,唇角凄苦的笑道:“不!厉爷,你还没有明白我说的意思,我是想离开青城山,去扬州……”
话音未落,厉江流骤然愣住,“你……你说什么?你要回去?你要离开我回扬州!?你……你回扬州做什么?”